“寨主救我!”
“寨主!”
中了箭的山匪预感到自己将会被大队丢下,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喊叫从城墙外的沙地传来。
林道猛然回首,心中仿佛被刀刺碾过。
“寨主,来不及了!”乔松林喊了这么一声后,奋力将哨岗底下厚重的铁门关上,随后,哒哒哒几声箭击的声响宛如追命般敲打着众人的耳膜。
许安宁原本走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在箭雨来袭之前,她刚好已经走入了哨岗,如今正站在之外城墙。
她厉声喊住还愣在原地的林道,“寨主!那箭上涂的紫芒乃是毒药啸风,纵然你现在拼死去救,也只能救回尸体!啸风的毒,无药可解!”
可是那些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弟兄啊!
林道握紧双拳,手臂上青筋突起。
“寨主难道要为了几个已经牺牲的弟兄而放弃其他人的性命吗!?”
是啊,还有更多的弟兄在等着他的指挥。
是啊,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已经决定要干一票大的,牺牲是必然的!现在放弃,等同于认输送死!不行!唯有夺下车马,掠走金银,换个山头重新开始才是出路!也是如今唯一的选择!
“杀!”热血喷涌上林道的脑子,他高举鹰鸮锤,瞪着赤红的双目看向已经有些惶惶的其他山匪,“杀了那些兵!抢回我们的钱!”
山匪们终于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又能缓口气再次出发。
城墙这边,仍然是九曲山丘的一部分,可是相对显得平坦开阔许多。目之所及是一片苍凉的枯黄,仿佛这里从来生不出盎然的绿意。
“看沙蚁……”许安宁的声音凉凉响起。
几个山匪循声低头,见到贫瘠不毛的沙土上密密麻麻地爬着一列列几乎隐于地面的沙地蚂蚁,它们匆匆往城墙方向行进,队伍有条不紊。
“沙蚁从东南向而来,看样子和亲的队伍已经快到了。”乔松林观察一会儿后,走到林道身旁悄悄说道。
“弟兄们!抢天下去!”
一声暴吼后,林道带头冲锋,他的脚下风声猎猎,直奔东南方向的山腰而去。
“吁!”走在和亲队伍最前端的九黎国将士猛然勒马。
因为用来探路的海东青忽然在前方山头反复盘旋,似乎察觉了一些异样。
那边乔松林还没来得及拦下带有弓箭的山匪,几个人的箭已经骤然离弦。乱箭横飞,纵然是精养的海东青也没能避开这重伤害,右翼不慎中箭,重重从空中跌下。
“打草惊蛇!”乔松林有些愤怒地狠瞪射箭的几人。
可是此时此刻的林道却无心责怪,他再次高举鹰鸮锤,号召一众山匪越过山头,直接扑杀和亲队伍。
“这是送死!”乔松林猛然揭开眼罩,试图拦住已经红了眼的林道。
林道朱眉灼目,黝黑的脸颊上挂着沉重的神情,“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搏才知道能不能成!弟兄们杀啊!”
和亲队伍里必然有各色装备和人马,行走在边境地带时定然还增加了长贝郡的卫兵,不用看也知道这帮山匪上前去必然是寡不敌众,即便乔松林曾经的确是抱着利用他们的心态而来,此刻却不忍眼睁睁看他们送死。
然而,林道已经杀意上头,失去理智。
“寨主不妨再等一刻!”许安宁的声音越过几重人头递来,“一刻后会再起沙风!”
真的吗?她怎么知道还会有风来?
山匪们齐齐将目光投向林道,等待他的命令。
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弟兄……那些触手可及的财富和胜利……
“活下来,才能享受权利和财富啊,寨主。”这一回,劝说的人是东陵时瑾。
他手执长剑,英挺地矗立在兜着大帽、戴有面具的许安宁身旁。两人的身影和这群山匪格格不入,倒更像是这贫瘠沙地里逆天生长出的两棵伟岸大树。
若说东陵时瑾伟岸,那还情有可原,毕竟他身高八尺,气宇非凡。
而许安宁不过是一介女子,身材娇小单薄,还病弱力虚,怎么会令人生出这般错觉?
不过现在这刻没有人多想原因,他们眼睛盯着林道,心里却莫名地被这“董氏夫妇”的言语抚慰,暗暗镇定下来。
没有错,活着才能拥有一切喜怒哀乐,而死人,只能化成一缕无家可归的幽魂,连哀哀的哭泣声都只能混在沙地的风声里,成为令人胆寒的鬼嚎。
“一刻后,必有大风。如若无风,我以死谢罪,了却寨主心头之痛、之恨。”许安宁言罢,握住了东陵时瑾的长剑,慢慢抬于胸前,神情无比郑重。
林道只觉得自己胸口闷了一口大气,压得他差点眼前昏黑。
多少风雨他都走过来了,难道命数就卡死在这一刻吗?
他是从来不信命的人!
“等!”
所有的愤怒、贪婪、焦灼、恐惧,都在这一刻化成了一个等字。
山匪大阵原地盘坐,沙地重新恢复寂静。
若不是那只被射死的海东青,或许和亲队伍的护卫会真的相信一切都只是他们的错觉。
可惜,海东青已死。
“护住公主!”
“保护嫁妆!”
和亲队伍乱乱成一团,将士当即点兵,打算派出一支前卫队去往海东青出事的山头一探究竟。
而雍容气派的皇家马车里,两位待嫁的公主听见外边传来的乱乱呼声,惶惶地抱在了一起。
“姐姐……我们是不是到了……”年幼的公主声音颤颤,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无助地看着身旁的长姐,彷如九黎国孝海中出品的夜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只可惜这美丽的眼睛里,此刻呈满泪水,那样可怜,那样无辜。
“不怕。”年长些的那位公主竭尽所能地控制住哆嗦的身体,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凤纹小药瓶,对着小公主强颜欢笑,“娘娘不是给了我们这个吗?是时候吃掉了……”
“会疼吗?”尽管害怕,小公主还是迅速摸出了属于自己的药瓶,“会不会七窍流血而死呢……”
年长的公主流着泪抚摸自家妹妹的头,“不痛的,睡一觉,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