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她居然当着女儿的面就打女儿的婢子呢!母妃!你一定要给女儿出了这口恶气!”东陵灵犀趴在母亲膝上,泪眼婆娑地哭诉。
端着彩鸳茶杯的王妃轻抿一口茶,而后将杯递给自己近身的宫婢。她垂目看向跟前的半大孩子,不疾不徐地反问一句,“你跑去书堂西厢了?”
“是!女儿是去了书堂!女儿原本念想着哥哥日日用功温书,必然辛苦,给哥哥送去茶点。去了却发现哥哥并未在书堂正房,而是却去了西厢!女儿是想去叫哥哥回来,莫要惹母妃生气的!”
“嗯,你处处都有理。”说话间,王妃头上灿丽的花金簪轻摇,衬得本就生得出挑的容颜更透出光彩。
东陵灵犀自知理亏,尽管哭声依旧,却很知趣地不再添油加醋。
王妃飘开目光,看向女儿身后的宫婢,“清婉,你被砸伤了何处?”
“回王妃……”清婉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郡主不会因此次告状受责罚,反倒由自己去顶了罪。可她也不敢有半点欺瞒,“没有伤到哪里……”
“既然没有受伤,就作罢吧。”
东陵灵犀咽不下气,咬着唇还想再说什么,被脚步加急从外赶来的嬷嬷给掐断了话头。
“王妃,三王爷亲自送节礼来府上了!”
王妃欣然牵握住东陵灵犀,“随母妃去接你王叔去。”
仗着母亲疼爱,东陵灵犀还耍起小性子,越是被王妃牵紧,身体越是回缩,像钉在地上的木桩人一般,寸步不移。
“王妃……”前来报信的婆子面色有些讪讪又有些不安,“三王爷刚进门便被四世子推去书堂去了。”
又是书堂!怎么今日都爱往那处钻。
王妃当即松开东陵灵犀的手臂,也不再有耐心唤她,步履加快出门去。
东陵灵犀眼珠转了两圈,而后赶紧跟上。
三王爷来府,府中上下自然全收到消息。
嬷嬷来报时,搬回了西南宫院的大夫人正在染指甲,本想染了新甲去人前喜乐炫耀,却在听说来访的三王爷移步书堂西厢时立马叫婢子了手。
“书堂!”二夫人呲牙冷笑,俨然没有了半月前雷火降至时的惧怕神色,“好你个小贱蹄子,装了半年的痴傻,终于憋不住了吧?雷劈不死你你就敢壮着胆子跟姑奶奶我抢男人了是吧?!走!看看去!”
宫婢们慌不迭地想去堵住二夫人的嘴,二夫人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这可还是在六王府呢!
二夫人自己则一副浑然不觉说错话的姿态,拎着裙子急急出门。
于是,从紫光宫出发的王妃,和由西南宫院跑出来的二夫人在宣智门撞个正着。
见到熟悉的人影,原本脚步缓缓的王妃停驻原地,似乎有意等上二夫人一起。
“妹妹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去哪?”王妃笑靥如花,从容不迫地问候。
走到跟前,二夫人缓口气赶忙福礼,得王妃轻扶后起身回笑作答,“昨儿立春,今早起来听说书堂外的花苑中长了一朵奇葩,想来许久不曾赏见过,这便特地出门要看看去。”
“真巧。”王妃眉目间透着和气,“本妃也是这样听闻的呢。既是如此,妹妹便随本妃一道吧。”
“好呀,姐姐请。”
一主一侧恭谦有礼地说笑着踏入西北偏厢时,只见西厢正对着的小庭院里,一个行动不太灵活的女子在弯腰拾捡一块粗料帕子。
无端端地掉什么帕子!捡什么帕子!
那样的粗料制成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能入后来者之眼的东西,她们要紧的并非那块帕子。
三王爷与那个女人只一半米之遥,她弯腰捡起帕子前,被三王爷抢先了一步。
“弟妹身骨不好,仔细看住,本王帮你就是。”
三王爷替她捡东西!
“王爷!”沉不住气的二夫人先开口唤了一声。
男人应声扭头看来,见到院门口人头攒动,异常热闹,当即肃清了面上的神情。他唇上的胡须因为嘴角的弧度而上扬,莞尔时声音里满带笑意,“今日真热闹!”
“参见三王爷!”
王妃领着二夫人及一众婆子、婢女向三王爷施礼问安,起身后,她语声缓缓,轻移莲步走近,目光却有些严肃地盯着站在许安宁身旁的四世子,“三王爷不熟悉府上的路,难道世子也不熟悉么?怎么领着王爷来这里了?!”
“啊哈。”三王爷朗笑摆手,“适才本王登门,见世子兴冲冲地要去寻王妃你,想着逗他,便将他拦下。世子说在书堂见到灵鸟,本王还未曾见过灵鸟,一时心动,便与世子同来了。”
“喔?是么?有灵鸟啊……”王妃笑眼弯弯,故意抬眸张望四周天空,“唉,看来是臣妾等福薄啦,比不得王爷和世子这般有福气能见到。”
三王爷负手于身后,朗朗大笑,脚下生风般大步朝西南别院外门而去,“哈哈哈这话可说不得啊,万一让同样没见到灵鸟的陛下听见了,那你就该受罚了!哈哈哈哈!”
“三王叔……”一直闷闷不发声的东陵泓熙看三王爷这便离去,忍不住要开口挽留。
他声音才喊出来一半,就被许安宁不动声色地悄悄拉住了衣角。
一时半会,许安宁也说不什么完整的话出来,可又不能由得小儿再任性,她只得耍狠制止。
因而,小儿看向许安宁的时候,只见她怒目瞪视,样子好似要吃人一般。
“娘亲……”
“不许!”
许安宁尽量压低声音,本来就发颤难控的嘴唇即便好不容易张开了一条缝,也看不出什么,更何况,此时谁人会注意到她呢。
她们可都在迎接三王爷。
“王爷真是客气,节礼这些让下人送来就好,何必亲自走一趟。”王妃和二夫人很自然地让出两人中间的道来,三人边行边笑,齐步离开。
“六弟还不知归期吗?”三王爷与王妃并行于前,望王府四下虽张灯结彩,却并无多少生气,不免沉了沉声调,“前几日陛下召本王回京入宫,问及六王府西南宫院遭雷火之事,让本王奉劝六弟莫贪图享乐,当树起乐亲王应有之形象。”
“不瞒三王爷,六王爷他……已经有月余不曾送信归府了……”人前,王妃有些心凉地从怀间抽出丝帕点了点眼睛。
三王爷看得眼睛都发直,走得更快了些。
人声远去,庭院里又归于寂静。
方才来的这位王爷,他们称之为三王爷,那便是本府王爷的兄长。
既然是外府王爷,那没有主府引领,必然是不便自由穿行在府中的。纵然今日是四世子牵头,他一介王爷,也不该乱礼扰矩。
再细想方才那两个女人的神色,她们全然无视许安宁的存在,根本不在乎她蒙着面纱的脸后有累累伤口,也并不向这位王爷躬身请罪说自己迎接来迟,言语中,甚至还有调笑娇嗔。
看来,这王府中猫腻还真不少呢。
她们如此不避嫌,是因为知道书房西厢住的是一位傻主,还是完全无视本府尊主?而本府尊主如何人在何方呢?
许安宁仍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静思量。
人影远去,直到看不见了,身旁小儿的肩膀才一抬一松,缓了口气。
“娘亲,我扶你进屋。”
“嗯。”
小儿抬目多看了一眼,心中生出喜意。
娘亲这是突然好了吗?娘亲,竟不再是随性捣乱,而会答他的话了!
收回思绪,许安宁回忆起小儿和那女童在庭前的一番争执,生出一些叮嘱,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儿……”看小儿合上门,许安宁长吸一口气,一番费力,终于说出话来,“日后,在人前,不许,叫,娘亲。”
府中有王妃,自是奉主母为上,强行忤逆规矩,势必对他不利。
“好!儿子都听娘亲的!”小儿眼中闪光,几欲落泪。
这小模样,这赤诚孝心,差点摇碎了许安宁的心。
她本也会有一个儿子!
东南宫院中。
王妃屏退了一众下人,独留自己和六王爷东陵弥白在屋中。
好难得等到没有外人在的机会,东陵弥白伸臂将王妃揽入怀中,迎头便是一阵香吻。
“兰儿真是越来越香了啊。”东陵弥白目露热火,屋内情潮涌动。
香雪兰小鸟依人地软软倚靠在东陵弥白怀中,樱红香唇微撅,“王爷一定也不想臣妾吧,许久都不来一次。来了还先去书堂看那又丑又傻的女子!”
“本王岂敢常来。”东陵弥白捏住香雪兰光洁的下巴,情意绵绵地对望,“来一回,就会被你和含笑掏空吃尽啊……”
女子吃吃的笑声断断续续传出,“哼,王爷要是还看中了书堂那女子,那以后这六王府你可就进得来,出不去了!”
“诶哟本王的好爱妃啊,你也不看看她那副模样,就算是隔着面纱也能看到那恶心的丑疤!丑得令人过目不忘,本王若是瞎了才看得上!谁人都比不得我的兰儿娇俏可人哪……”
“王爷真坏……”
屋内春光一片,屋外的宫婢羞得避开,一个嬷嬷充愣,另一个嬷嬷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