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金平国国君说是因为他们的小王子年满十岁,按金平古制而言,是时候该让小王子学会率大军狩猎了。然而,往年用于狩猎的西部漠地刮妖风,不适宜狩猎练兵,因而才转向东部。”
凌云国的使者跑死了无数匹马,才终于在两日内将西界的最新消息呈上宫廷。
大殿之上的东陵氏皇帝听了自然不信。
“西部不适宜,所以转来东部?它区区金平小国,竟连如此狂妄的谎都说得出!当孤是三岁小儿吗?!”皇帝当着朝臣的面,怒摔了奏本。
满朝文武皆气愤难平,众议纷纷,好在几位老臣及时稳住朝上局势。
“陛下息怒。”宰相迈步上前献策,“既然金平说是为了小王子操习武技而做出此举,那陛下何不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地送金平一个人情?”
宰相刚说完,立马就有人站出来反驳,“吾泱泱大国,何须给区区小国送人情?倒显得是我们怕他们似的,助长了此等狼子野心的气势!”
底下诸臣又开始划分阵营,争论不休。
皇帝并没有阻止朝堂上的争辩,毕竟类似的情况每天都会发生。他在喧哗中将坚定的目光投向宰相一人,“孤想知道,宰相打算让孤送出一个怎样的人情?”
朝堂顷刻鸦雀无声。
宰相沉稳答道,“送一个精擅武艺的陪练,好好教授小王子如何习武。”
“教授”二字被特地加了重音,因而这人情之中的目的便彰显得十分清楚了。
因为你们顽皮,所以由我们来教,教你们如何变乖,教你们如何才是一个小国应有的姿态。
听闻皇帝要选派代表去西界,本在崇明郡陵阳城的王室行宫中陪护四世子的皇太后急匆匆起驾回宫。
皇太后刚转背,三王妃便迅速由王府出门,前往行宫探视四世子。没想到,还是被皇太后留下的公公拦在了行宫门口。
“王妃……”曹公公讪笑,“太后不是交待过了吗?这四世子的病啊,需要静养,而王妃您则应该安心养胎。四世子这边,有奴才们照顾周全呢。”
放屁!
一贯温文有礼的三王妃祝嘉惠极少说出难听的话,甚至连骂人的念头也没产生过几次,但这一回她当真是憋不住。她的身侧垂着双手,若不是长袖遮挡,公公们必然会看见她青筋暴突的双拳。
“本妃就看一眼,看看四世子可有好些。”祝嘉惠忍着怒火和耻辱,继续笑脸相对。
“王妃啊,您就别为难奴才啦……”曹公公暗念,这三王妃也是王室老辈了,却还是这么的不懂事,太后的懿旨那是谁敢违抗的吗?也不看看自己脖子上架着几颗脑袋。
祝嘉惠终究是趁着王府马车郁郁离去。
行宫之外的千帆巷巷口,一个披着深灰色粗布斗篷的人影,和一个小厮扮相的瘦子并肩站立。
祝嘉惠的马车远去之后,他们也如从来不曾来过一般,从巷口悄然消失。
穿着小厮衣裳的连翘特意画了粗眉,还用黄粉染了面,而许安宁则将面纱换成了面具和斗篷,以掩饰原有的相貌,防止被人认出。
“果然像娘子猜测的那样——皇太后真的不让王妃见世子!他们怎么这样啊!王妃心里一定难过死了!”连翘气得就差没有捶墙。
裹在斗篷里的许安宁低声劝她,“是我疏忽了这背后的利害关系。”
许安宁她们到达陵阳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探听四世子的情况。然而,得知四世子被皇太后安排在行宫中养着时,许安宁当下便说“不妙”。
彼时连翘还不知道究竟有多不妙,心里悬着一块摇摇晃晃的大石头。现在一看,石头落了地,砰咚一声,在连翘心里砸出了个坑。
“连翘,你可知道六王爷的生母,也就是慧姨,原本是什么人?”斗篷下的女子看不清容颜,话语声却字字清晰,直入人耳。
连翘看了看巷子周围,除了几个行人之外,没有什么可疑角色,这才凑近回答,“慧姨本是先皇的七妃之首,贤妃娘娘。然而,在先皇病倒之后,宫中便屡屡传出贤妃娘娘德行有失的消息来。没过多久之后,就传来娘娘病逝的消息……”
病逝必然是假的,可以推测到的是,东陵时瑾定是花了很多功夫才将生母救出深宫高墙。
许安宁回首多看行宫一眼,而后又默然回正身子,“当年之事,必然和当今皇太后有关。否则,何以赶尽杀绝,何以连六王爷嫡系的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宅院里的牵连,连翘心中有数,她不敢插嘴妄言。
“我们进不去,就要想办法让四世子出来。”许安宁沉吟一刻,缓缓道来。
连翘露出欣喜之色,“娘子有办法?那我们快去跟王妃一同商量!”
许安宁忽而伸手抓住连翘的手腕,一如被赶出王府那日那般,手掌下施着让人镇定的力量,“我们在陵阳城一事,由此至终都不能让三王妃知道。”
“娘子,为什么?”连翘心中疑惑,又感觉气浮慌张。
许安宁抚抚身边人的纤细手臂,“你先前是不是已经托人送过口信给王妃了么?”
“是……”因为害怕许安宁追责,连翘有些底气不足。
“可是并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可对?”
连翘深深吐纳一次,老老实实点头。
什么事都瞒不过娘子的眼睛。
“不是因为王妃不理你。而是替你送口信的人,或许在半路就被人收买,不替你送信了。”许安宁将帽檐拉得更低些,即将走出巷口时,她松开了连翘的手,二人一前一后地行走。
被人收买……不替我送信……
连翘联想起她们在花谷城停留的那晚,连累慧姨的旧茶摊被人砸掉的事情——离开王府并不代表一切就结束了,或许,有些危险才刚刚开始。
“连翘,你——要不要回王府去?”
就在连翘出神理顺事情背后的脉络时,眼前兜着巨大帽子的人影突然转过身,声音不大不小地询问。
回王府去的话,虽然有宅邸暗斗,却远比跟着娘子安全。可是,为什么她想跟着娘子继续走下去。
“我不回去。”连翘扶稳了自己头顶的小厮帽子,“连翘要跟着娘子!”
“嘘。”许安宁悄然比了个手势,“好,那你从今往后,不要再自己涉险,比如说偷偷送信。因为棋局已经启动,一步一个脚印,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很重要,所以要慎重。”
我很重要吗?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任人呼来唤去的角色,即便凭借着聪颖智慧跃升成了王妃身边的一等宫婢,但终归是宫婢。
而现在,她似乎也成了某个计划中至关重要的角色。
“你要记住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做什么,都尽量不要连累三王妃。她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好!连翘记住了!”
许安宁的兜帽微微点了点,“先前你我联手替王妃除掉了勾引三王爷的两个不德女子,解王妃郁气。如今,四世子久不愈又成了王妃的心病,连翘这回可有信心?”
“连翘有信心!”
我知道,有娘子在,什么都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