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醉成一摊烂泥了。”阿牛一边看着桌上空了一半的小酒坛无奈摇头,一边有些嫌弃地搀扶起不省人事的乔松林。
由于不放心,连翘买完东西便快步回了茶摊,一回来正好撞见阿牛右肩上架着那个被通缉的人。
到底是喝下了夏寂毒药吧……这下摊上大事了……
想于此,连翘忍不住朝北城门的方向又多张望了两眼。信已经送出去好几日了,怎么三王妃还没有派人来呢。就算是诸事不便,也该差人来回个话啊……
“就扔在你床边地上罢。不用管。”许安宁声音轻柔,但这话的内容却让人听着格外冷漠,不近人情。
连翘背靠门栏而站,眼睛盯着茶摊,心里却惦记着屋内的人和事。
纵然这人是死了,也不用这么不上心吧……娘子胆子真是大……
“不知道收尸的人几时来。”许安宁看向阿牛,“你别出屋了。一会儿那收尸人来了,你只管把人交给他。”
收尸人?娘子真是什么都敢说!
连翘抚抚胸口,只觉得心惊肉跳。
彼时在王府里斗香雪兰和林含笑时,她还觉得一切都情有可原。因为她们陷害娘子,她们诡计多端,和她们斗,是为了不让小人得志。
可是,现下这个路人并没有得罪娘子啊,难道娘子因为畏惧恶势力,就真的这么狠得下心吗?
连翘愈发糊涂了,她只盼着三王妃快点派个人来。
当夜,因为慧姨出城看病未归的缘故,连翘张罗着做了晚饭。三人简单吃完,正在收拾碗筷时,果然有一个跑腿儿的男子前来茶摊询问乔松林。
“人呢?”来者劈头盖脸直奔主题。
许安宁也懒得装糊涂,她指了指小屋,缓缓道,“抬进去了。我们店小,出不得大事,只做出了他喝醉的样子……”
“很好。做得很好。”跑腿人强忍住内心的喜意。
终于把这厮逮到了!多少个人费了多少个日夜搜索、追捕啊,可每次都是打了照面后都还能让那混蛋逃了!这下可好!回去老爷要嘉奖自己了!混账东西你没想到有今天吧!
跑腿人顺利地从小屋内扛出了乔松林。
待他们离开后,许安宁便吩咐连翘熄了外面的马灯,三人一同收了茶摊的桌椅,回了小屋里。
“娘子,我给……”连翘照例拿布锤给许安宁锤敲,正说着话呢,却被门外一阵十万火急的马蹄声给打断。
“啊呀!”街道上传来被马惊吓到的行人的呼声,可是这些并没有影响马蹄敲地的节奏。
马跑得这么急,所为何事。
不知怎么的,许安宁心弦一颤。
听这马蹄铁所踏出的声音,便知这并非寻常的马匹。
那——这朝廷的马为何跑得这样急?
许安宁突然起身,将连翘吓得后退一步。
“娘子?”
许安宁并没有给出回应,她朝门口迈步,步速比平时都快。跨过门槛,穿过旧棚,许安宁站在空坪地上抬头望天。
这夜天空不算晴朗,几缕银纱般的薄雾遮蔽住月亮的一半。
许安宁定定地看向南和星阵的方向,许久才能隐隐见到几颗镇宫辅星。
“玉冕蒙青……”位于南和星阵东南角的玉冕星看起来格外黯淡,宛若蒙上一层青色的帷帐。
许安宁喃喃,“玉冕蒙青,亲友危难……”
亲友危难!
连翘刚追出来,脚跟还没站稳,却又见眼前人又猛然掉头往小屋里跑,一颗本就难以平静的心变得更加惴惴不安,“娘子该不是后知后觉,现在才知道怕吧……”
连翘念念几句,又追回了小屋中去。
许安宁正在分拣煮茶用的几味材料,她的动作一如往常般熟练,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连翘自己的错觉。
但事实上,许安宁那双不染尘世烦恼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焦躁,还是让连翘觉察出了异样。
“天晚了,阿丑快去歇息,茶方我来分就好。”阿牛举灯从旁走来,一副大大咧咧的糙汉子相。
许安宁却不停手,“阿牛还不走吗?”
“走?”连翘插话,“走去哪?”
许安宁环视小屋一圈,“慧姨都走了,阿牛不是也该给自己打算打算了么?”
慧姨难道不是去看病了?
连翘又一次攥紧了双手。
“你不走,我就不走啊。”阿牛以慵懒的姿势靠在土墙上,头枕着高抬的左臂,笑盈盈地注视许安宁。
许安宁将最后一味草药配好,紧接着开始有条不紊地叠纸包,“王爷尊贵,何至于此?我和王爷的终点不同,强求同道也是无益。”
王——爷?哪个王爷?!
连翘惊得瞪大了眼。
阿牛依旧谈笑风生,“你不是黛珂,却能认出我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是黛珂?!
连翘的嘴张得大大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肯定是王爷在试探娘子!
“我不是谁。”许安宁将包好的纸包递向阿牛,也就是实际上的凌云国六王爷东陵时瑾,继续施施然道,“这是给慧姨的茶包。她脸上的疤在春日里会常常瘙痒,令人难眠,这方茶有助于她的旧疤。我们就此道别吧。”
东陵时瑾不疾不徐地扯掉遮挡了半边脸的浓密虬髯,显露出底下风神秀彻、深目薄唇的容颜。
“我没有开口,谁准你走了?”
半夜。
瀚梦城某件大宅之内。
“老爷,人带回来了!”跑腿的男人兴高采烈,一心以为自己这是去领赏的,却没想到他背上呼呼大睡的男人忽然一个劈掌打向他的后颈。
跑腿人如失重的巨石一般轰然倒地,引得满堂的护院打手纷纷举棍棒上前,直冲大梦初醒、飞身跃起的乔松林。
“追!快追!”宅邸里的老爷捂住胸口,气得一屁股跌回凳子上。
“你们不是说看到他喝了毒药!看到他中毒了吗?!”
“是啊老爷!看得千真万确!以时间和症状看,绝对是中了毒的啊!”
“送来之前我们还打了他,他肯定是睡死了!”
一众下人跪在地上苦苦证明。
“上上回是壁霜,上上回是麟红,这一次连夏寂都用上了……却还是让他跑了……又让他跑了……难不成,那混账还百毒不侵吗……”
“老爷,他偷吃了那么多丹药,可能真的百毒不侵啊……”
“啊!我的丹药啊!”老爷捂住胸口,彻底昏过去。
夜风灌耳,逃脱追捕的乔松林踏着梁柱飞上屋顶,宛如一只难以捉摸的影子般消失在追捕者的视线里。
“那女人果然没有骗我!”乔松林开怀大笑,飞檐走壁一路向城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