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丑娘茶摊的富茶有什么好喝？”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妇人早起去买了富茶，喝完回来懒懒厌厌地对其他人发出忠告，“我看那几个跑车的男人都是他们雇来造势的！”
旁人俨然不信，“她那茶不是才卖两个钱吗？哪有那么大的本去雇人造势？”
话虽不错，但亲口喝过富茶的蓝布衫妇人当真不觉得那茶有什么好喝之处，只不过较之平常的过路茶水颜色要深，入口味道却淡。
城北的丑娘茶摊前并没有围聚的人群，只不过和昨日不同的是，炉火上的三个砂锅过了晨间便只剩下了两个。
没喝过富茶的人都是多数，喝过的不过那几个，于是喝不到的人们三言两语地传笑着，都说这是丑娘茶摊特意弄出的幌子，叫大家都惦记着呢。
商贾之间用些小手段扬名也是常有的事，丑娘茶摊不是第一个。可人们说归说，耳边都还回荡着那几个车夫的话。
“那茶味清淡，入喉通畅，并没什么特别的。但隔了半日突然记起，顿觉浑身舒服，无病无灾无痛，而且还气力充足，口里还弥留了肉糜香气！”他们一边回忆，一边咂巴着嘴，仿佛喝下的不是一碗茶，而是御用的金盏鱼翅汤。
“哪有这种茶啊！”一辆干净的马车旁，盘弄着缰绳的老者听完之后，不由得嘲笑身旁的年轻小厮，“市井妇人无聊嚼的口舌，你也都信！”
小厮撇撇嘴，有些不屑与老者交谈的样子。
车旁一位大腹便便、商人模样的男子似乎有些兴趣，他扔给小厮几个赏钱，兴起地说，“走，那茶摊在哪，我们看看去。”
“有客来啦，快起来干活。”慧姨催着许安宁，许安宁巍然不动，起身的当然只有连翘。
“我去斟茶。”说话间，连翘人已经走到了商人落座的桌旁。
小厮先看看炉火，然后对商人低声道，“东家，那富茶卖光了。”
商人也不看，只从袖袋里摸出一贯铜钱甩在桌上，“伙计，来两碗富茶。”
连翘不动，就站在桌旁回话，“客官您来晚了，我们家的富茶已经售罄。”
“那再加一贯。”商人又拍出一贯铜钱，“来两碗富茶。”
一碗富茶，不过卖两个铜子，两贯钱也就是一百铜子，都可以买五十碗富茶了！
阿牛挪步到许安宁身旁蹲下，下巴翘向客人的方向，“那人好像是来找茬的。”
许安宁侧目看他，轻轻摇头，“哪里。明明是来送钱的。”
这话让阿牛忍俊不禁，他脸边茂盛的胡须齐齐颤抖起来，“难怪连翘老是担心你，原来你是傻儿啊。”
许安宁并不着恼，只是小心站起身来。
“客官，虽然富茶没有了，但我们还有贫茶。”话音落时，许安宁已经走到炉火前，她取一只干净的碗搁好，然后亲自揭盖倒茶。
虽然手臂还使不上大力气，但不至于像一开始在王府时那样一拿重物就发抖。
“贫茶？”商人微微皱眉，并没有说下去。
小厮看东家脸色有些变，立马不忿地拍桌，“喂！卖茶的，别糊弄我们！”
贫茶这个名字，远比不得富茶好听啊，东家要是生气，说不定就要砸了这摊子呢。砸摊子事小，万一怪罪到他头上，那……
小厮又撇了撇嘴，自叹今天运气不好。
看许安宁倒好茶，阿牛连忙主动去端碗。两人并肩朝桌边走来。
“客官有所不知。”许安宁施施然解释道，“我们本就卖三味茶。一味俗茶，一味富茶，还有一味名为贫茶。”
商人微微抬头，望着阿牛递过来的一个瓷碗，“贫茶，和富茶一样有寓意吗？”
许安宁轻点头，“天地阴阳讲求平衡，查漏补缺、取长补短才得以完整。贫富二茶，恰取此意。”
商人沉吟几许，恍然笑起来，“你们这是变着法子哄大家开心啊。”
谁哄人开心？哄谁开心了？
旁边的小厮有些恍惚，才走了一会儿神，怎么自己的东家就笑起来了？
“大家都开心，又有什么不好？”许安宁柔声反问，说话时目光却飘向了阿牛。
商人朗朗大笑，端碗斟酌一口，继而愣住，“这茶……”
小厮警惕地拍桌而起，颤颤的手指指着阿牛和许安宁，“好个破卖茶的！敢戏弄我们东家！”
“六毛，坐下。”商人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阴郁，反而还有些少见的兴奋之意，“这贫茶，很好喝。”
有多好喝？其实说不上。只是这种让人焕然一新、醍醐灌顶的滋味，多少人求而不得。
商人富有，什么人参燕窝鱼翅金鲍没有见过，越是吃得好了，舌头就愈发刁钻。家里的厨子换了一拨又一拨，怎么都不满意。
找不到心里想的那个味道，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商人端看手里的茶碗，又一次怔住。
手里这是茶，不是饭，不是汤，怎么就对上他心里头想的那股滋味了？
“这贫茶……”商人张了张口，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的心事都化成了一个深深的眼神，凝望在许安宁浅薄的面纱上。
阿牛并不懂这眼神，他只身横在许安宁面前，一副护短的姿态。
“客官若是满意，阿丑这方才好说价钱。”许安宁单手握住阿牛的手臂，两人在外人看来和一般的夫妻并无二样，“这贫茶，乃是一两银子一碗。”
一两！
小厮又一次拍桌而起，“抢钱啊？！你们这破茶摊还想不想开下去了？！”
这吼声把隔壁包子铺的掌柜刘二都引了过来，他奸诈的小眼睛聚成两个，盯住连翘不放，“干什么这是！”
这方还未说完，街角忽然急急扑来一个人影。
城北街上来往的车马都被这疾行的人影吓到，众人循迹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布衫的妇人直冲丑娘茶摊而去。
有些个眼尖的认出，那妇人早上来茶摊排队买过一碗富茶。
众人正怀看热闹之心等着吵闹声起，不料那妇人靠近茶摊后，欠身行大拜礼，整个人都伏倒在地，“多谢你们！多谢你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