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回家后,直到第十天才见面。
原因何在呢?一因我工作太忙,这不是理由;二是因为孩子有事,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三呢,尽管距离不是很远,可交通不便。
这边的事还没忙完,孩子就有话说了:一是家里的伙食不好,上顿是腊排骨,下顿是腊精肉,第二天便是腊肥肉炒干菜;二是家里的衣服没准备好,去年穿的那些衣服今年不喜欢了,又没给她买新的;三是家里的网络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上不了网了。最后的结论是:家里还不如学校方便;最后的通牒是:明年过年干脆在外面过算了,家里哪像个过年的样子,没一点气氛。没爹没娘的,跟在学校没什么两样。
忽然觉得自己对孩子充满了歉意。对于孩子的生活习惯我是了解的,她奶奶也是了解的。可我不能强求近八旬的老人记住孩子的生活习惯。家里什么都有,可奶奶只想着陈年的腊肉还不吃完,新的腊肉又要进屋了。所以,无论是孩子回家,还是我们偶尔回家一趟,餐桌上绝对少不了一样菜,这就是腊肉。有段时间,她还唠叨家里腊肉太多,要卖掉。她哪知道,那腊肉就是特意买回来送朋友的。只因朋友有事,没时间来这边,而我们也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没时间去看他,结果才留到现在。否则,早就没有这稀罕物了。
可个人习惯不同;而孩子的习惯也在不断变化。前年喜欢紫色的棉衣,给她买了一件。当时喜成什么似的,还穿到学校去了。老师的评价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美女从此诞生了。结果,去年回来,就不喜欢了。说是喜欢红色的。于是乎,按照她的指令,顺从她的意愿,特意跑到商场,高价买了件红色的。今年回家,却打电话发牢骚了,说什么红色太艳,太亮,太俗;还说妈妈真是不懂孩子的心理。我一听,忙屁颠屁颠地跑到外面去给她买棉衣。结果,红的太艳,粉的太淡,黄的太亮,黑的太暗,灰的太成熟……我想了想,浅草绿和天蓝色一直是她的最爱,于是,就选择了一款浅草绿的短装棉衣。当天,她正好要去长沙,我说自己不能回家,给她搭过去怎么样。不料孩子又有话说了:说妈妈不像妈妈,她回家那么久还没见过妈妈一面;一件衣服还要搭回家,她懒得去拿。我觉得这妈真的做得太失败了,又跟儿时一样逗她:我们换个身份好不好?她很快醒悟过来,说自己其实也有不对,但实在太累了,所以回来后一直没有到单位来看我,而且还一味地指责我。她本应该独立了,可如今,不仅没有独立,反而不断地指责妈妈,这是不对的,她要向我道歉……
也许,母亲就这么容易哄吧。我听了,笑着说:能够理解,我仔在学校本就辛苦,接着又坐了那么久的车,自然应该先休息。只是妈妈现在真的没时间,过段时间放假了,理当好好陪她,作为补偿。
至于网络问题容易解决,一个电话打过去,那边来人一检查,不是网络的问题,而是电脑的系统有毛病了。将系统重装一遍,她又可以自由快乐地玩耍了。
很快,假期到了。孩子还在长沙。这时,她又打电话来问:妈妈什么时候去长沙接她。我说等完成这边的任务,就赶紧去接她。终于,学校有车去长沙办事,我便上了他们的顺风车。孩子见到久违的我,兴奋得喋喋不休,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在长沙的琐事,还有她自己的烦心事……我一一认真听着。因为时值午睡,而我又有午睡的习惯,可能那时也真是昏昏欲睡吧。她听我含糊应着,心中又怀不满了。说妈妈老是糊弄她,不喜欢听她说话。我说,妈妈正全心全意地听你说着呢。可她对我的态度仍旧很不满意,说我只是“嗯嗯”地应付,都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听了也是白听。
我又笑了。这孩子怎么了,还像小时候那般无赖。旁边的同事也笑了,说这孩子,是个精怪吧。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妈妈的。她却得理不饶人,说妈妈老是这样,听她聊天时,老是走神,通常是“嗯”着应付;只有说到自己喜欢的话题,才会精神起来,然后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听完她的理由,更觉好笑了。反问她:有吗?她却不理我,对着前面的周伯伯说:你问我妈文学上的问题,或者聊她的同学啦,保证那瞌睡虫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呵呵,最喜小儿无赖!我顺口说了句。
哪是最喜小儿无赖啊,你这明明是讨厌我,烦我。孩子生气了。
我说哪有啊,辛弃疾写这词时,明明是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写他的小儿子活泼可爱,天真顽皮的样子啦。
“我不是小儿,也没有他那般可爱。”孩子还在抗议。
“可妈妈就喜欢你这耍无赖的样子呢。”我紧紧地抱住这个从小缺少安全感的孩子,她没有拒绝,静静躺在我的怀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问道:“妈妈,这个假期不会再有家长请你吧。”
我说,哪会呢?这个假期,妈妈的主要任务就是陪你。谁家请,即使用八抬大轿来抬,妈妈也不去了。
真是我的亲妈!孩子忙把嘴贴过来,在我的老脸上印了一个湿湿的吻。
我妈真年轻,这脸上的皮肤很光滑,像二十多岁。
呵呵,这家伙,怎么不说你妈十八岁啦。同车的同事调侃她。
叔叔不知道,我只有三四岁的时候,我妈真像十八岁的小姑娘呢,年轻又漂亮。那时,我还创造了一句名言:妈妈今年十八岁,明年就只有十六岁了。说完,她自己捂着嘴笑了起来。逗得整个车子充满了笑声。
是啊,孩子就是这样,她总说自己最喜欢妈妈,可妈妈不喜欢她,只喜欢那些哥哥姐姐。她说她很妒忌他们,是他们夺走了妈妈的爱。我告诉她,哥哥姐姐是妈妈的学生,他们也是妈妈的孩子。只是妈妈对学生的爱和对她的爱是不同的,他们并没有夺走妈妈对她的爱,只是分享一点罢了。
从那以后,她常常把“妈妈”的称呼改成“亲娘”或者“娘亲”,偶尔,还加上一个定语,说成“我的亲娘”或“我的娘亲”,以示她的主权。可每当有学生叫我“蒋妈”,或者“蒋妈妈”,或者直接称呼“妈妈”时,她便会怒目而视,或者干脆提醒一下,以示她的主权是不容侵犯的。
呵呵,这无赖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