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黏的心思,常常有条小巷在梦里出现,那是一个夏季的一段时光,我记住了自己曾经咀嚼无数次的《雨巷》。
大二那年的暑假,余姚的一位同学邀请我去他家过暑假,他家住在一条小巷中,我一来到这里,就认定了这里是戴望舒等待丁香女孩的雨巷。
小巷的黄昏,是照例的美丽和宁静,傍依着小巷的是一条同样美丽而宁静的小河。黄昏落日不像别处火样的红,只是淡淡的绯红,轻轻的暮霭,在远处的天边清冷地燃着,仿佛是带着点忧郁,夕阳不能朗照。
阳光静止在小巷暗生着青苔的石板路上,静止在暗青色的墙上,斑驳着仿佛是高高低低的音符。偶尔一两声鸡鸣,夹着水乡特有的木屐敲过石板路的“叮叮咚咚”的声音,都融进淡淡的风里。
小雨来了,这是沾衣欲湿的蒙蒙小雨,像牛毛,像花针,将小巷笼在一片薄雾里。而远处,夕阳依旧默默地燃着,只是更清冷罢了,倒更像是余烬。这就是江南水乡特有的夕阳雨。
箫声,开始在小巷里稠稠地流动,低婉而哀愁,仿佛述说着一个很长很老的故事,在这清冷的黄昏,静谧的巷,朦胧的雾中,青青的石板路上。箫声仿佛是被这雨湿润过的,舒缓而并不涩滞,只是稠稠地流动着,溢满小巷,溢出小巷,融进风声、雨声和小河汩汩的水声。不绝如缕的箫声,宛如一柱细香,轻袅的、缓缓的,在没有时空的小巷里,暗生着、酝酿着一种情绪。
若在寒气如水的夜晚,这箫声是该“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的;若在“多情自古伤离别”的驿站,那该湿了江州司马的青衫袖的;若在“良人别去空寥寥”的小楼,那该让红巾翠袖们“别有忧愁暗生”的。但这箫声是在小巷,下着毛毛细雨的小巷,映着余烬的晚霞。连风也被感染了,不再是适才的吹面不寒,却带有凉意;连雨也被感染了,更添了几许忧愁;涛语里,竟是几声哽咽,几声叹息……
于是,透过风雨凄迷的小巷,依稀见那屋檐下,那一个老人依着稠红的廊柱,低垂着眼帘,一往情深地吹着一支暗红的洞箫。那古拙的布满皱纹的手,抚着箫身,如抚婴的母亲的手,轻轻的,轻轻的,却是熟稔的,箫声更加低婉了,风雨声亦渐渐暗沉下来,夕阳禁不住逃离去……
恍如水中的倒影,似灵光闪过后的迷蒙,惶然惊起的我才发现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我阔别多年的小巷,我努力想将那些破碎的残梦拼拢来,却坠进了无边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