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古木参天,接天蔽日。
这里,鱼翔浅底,水清如镜。
这里,青苔碧绿,睡莲点缀。
这里,泉落寒崖响,萝依古木垂。
它,犹如一枚温润的碧玉,似乎没有选择地,毫不犹豫地镶嵌在罗浮山朱明洞腹地。
这是一泓从远古流淌而来的清泉——著名的罗浮山葛仙洗药池。
古观深深,古泉清清。泉的四周用青砖砌边,呈八卦之形。淙淙的泉水从石缝中慢慢渗出,轻轻的薄雾在山涧悠悠散去,咕咕的鸟声在树梢嘤嘤回荡。
不知多少次,我默诵着《惠州一绝》来到这里,总是迫不及待地走向池边,弯腰蹲下,两手掌合拢呈勺子状,舀着冰冷的泉水洗着滚烫的脸庞,微风吹来,发胀的脑袋顿时清醒了,眼前的情景亦清晰了。仿佛北宋的大文豪正坐在亭中吟诗,葛洪和鲍姑在池边把盏小酌,抑或品茗对弈。亭外,欢乐的罗浮文人正在流觞赋诗,猜拳行令。我知道,这已然是千年前的一幕,而我的思绪却以按捺不住的莽撞穿越了这段时光。
池边的石板缝间生长着杂草,初夏的风清爽地吹送,充满活力的双脚在佳木丛中踩踏着柔软的落叶,山路上时时传来阵阵欢歌笑语。我醉了,醉倒在你用文字浸润的美景中,醉倒在你用挚情锻造的厚重历史里,醉倒在今日游人无忧无虑的笑声里。我想,一千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曾在你涉足的这块土地上欢笑,也不知还将有多少人会慕名而来,在你醉酒的泉边认真地找寻你的足印。
池中片片翠绿的睡莲叶,朵朵紫色的花蕾,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被视为神圣之花。看,一池清水,泛着涟漪,碧绿的叶片上,静卧着纯美的水中女神,神态安详、庄严。难怪睡莲又有睡美人的美誉呢!
水底的青石板被冲刷得宛如镜面,其间嵌着浓绿的青苔,滑润润的,衬托着叮咚水声,像极了一件精致的远古乐器。清泉流荡,自然的箫声响在耳畔,只疑自己是进了另一世界。风有些凉,迎面吹来,带着桂花香气,沁人心脾。
古泉的灵性,被道家喻为上善若水,这是老子对生命的一种诠释,也是对生命的一种态度,更是一种与世无争的人生心态。1600多年前的葛洪,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在古泉边,茅庐下,独善其身。这一泓清泉,孕育了《抱朴子》,催生了《肘后备急方》,《神仙传》也跟随着泉水流入俗世……常说“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幽谷清泉,实乃大自然恩赐,它得葛洪百药之精华,受天地日月之灵气,映衬着葛洪“采贱价草石,施于贫家野居”的身影,书写着晒书秋日晚,洗药石泉香的美丽传说。
岁月在穿梭,时光在流逝。朝拜的人一刻也舍不得将你放下。如织的游人去了又来,脸上带着崇敬,眼里带着神奇。入时的皮鞋有节奏地敲击着池边的石板,流行的服装在池前招,各式的相机在石壁的刻文前闪着光亮。
客从远方来,带来的是一种祈祷与祝愿;客从府衙来,带来的是“苍颜白发”的颓然;客从山下来,带来的是“醉能同其乐”的豁达。
这是一个古典与现代相融,蓝天与碧水相映,亭台与楼阁相拥的去处。洗药池的来历,洗药池的传说,承上启下已两千余年。
看不见洗药女的倩影,闻不到仙药的芳香。但是在绿色的背景下,朝着游人眨动的诡秘的眼睛,诱惑着你,牵引着你。那“阴洞冷冷,风佩清清,仙居永劫,花木长荣”的“祁子隐居”真情,尽得罗浮百药之精神;那“晒书秋日晚,洗药石泉香”的故事,尽受天地日月之灵气,凝聚在片片水莲的叶面上;那“羡煞鸳鸯共为仙”的美丽传说,永远定格在那奇山秀水间。真可谓是“碧水源流长,葛洪百草药,佳人美名扬,药池水更秀”。静坐池边,凝望着“洗药泉中月还在”,去领略葛洪文化的神奇,去探索罗浮山中草药文化的奥秘,这不仅是一大乐趣,更是心灵的升华。
在这里,透过五彩的斑斓和繁杂的喧嚣,隐隐约约地望见了千多年前的掠影。
——暮春,这里云遮雾绕,鸟语花香,幽兰吐芳。葛洪夫妇来不及欣赏明媚的春色,披星戴月采药忙。百草丛中,留下了“双仙”匆忙的身影;青石板上,留下了“双仙”的足迹。
——酷夏,“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仙人的身影倒映池中;劳作的汗水与池中的清水,相亲相融。那清泉,那汗水,渐渐地溶成“百草油”。
——深秋,山间野果飘香,毛栗咧口笑,山楂满山红,猕猴桃甜得滴蜜。还有许多的野果,正如杜甫诗《北征》所描写的:“山果多琐细,罗生杂橡栗。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然而,洗药池边,“双仙”却在翻晒花草,研制中药。
——隆冬,如若连下几日寒雨,不论山下是否冻结、有无积雪,洗药池都会成为一个冰凉世界,冰雪盈尺;一扇芭茅叶像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一丛枯草像一颗银珊瑚,一棵棵树木像玉树琼花。“双仙”顾不得欣赏这一幅幅大自然精美绝伦的杰作,而是专心致志地著书不辍。此时,更是“洗药池寒因月冷,琴床响韵起松风”。“洗药池”,顾名思义,是洗药的水池,是一方小池。可是,它来自遥远千古,来自岭南第一山,来自神仙洞府。它不仅有美丽的传说,而且有深刻的含义。虽然洗药池很小,不过十几平方尺,但一朵花儿掉进去,激起的涟漪也会在整个池面上荡漾许久。人心若是一方小池,必有一泓清泉,缓缓而入,呢喃起诗意的涟漪,吟咏着岁月的旋律,此际,心清如许。贾平凹说:人生得也罢,失也罢,悲也罢,喜也罢,最要紧的是心中的一泓清泉,不能没有月辉。“诸葛亮也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禅语亦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凡此哲理,似乎与”洗药池“毫无关联。然而,这些哲理,在这”上善若水,静水流深的地方,就可以找到,罗浮山洗药池也是如此。
(原载《惠州文艺》201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