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白昼很是短暂,阴沉的下午,夜晚降临的更是要早,不过申时末,城中已渐渐亮起了烛灯,照耀着一户户的光明。
涑河城东的一条小巷里,自巷口处忽的转进来一个人影,蹒跚数步,便摔倒在了地上,随后就近将身子挪到墙边,靠了上去,近了瞧来,竟是在高记偷盗馒头的那个名唤孙思源的少年,此刻的他无力得瘫靠在墙根,完全不顾雪地的寒冷和砖墙的生硬。
歇息了一会,待那气息匀了,孙思源挣扎着站起身来,便要继续往前走,却在迈开步子的时候停了下来,随后用那已经没什么只觉的双手,从地上掬起一捧积雪,在脸上抹擦起来,待雪没了,在掬一捧,如此几次,方才结束,做完这一切,才又迈开了脚步,嘴里还颤抖得说道:“差些……忘了,娘亲这……这下该……该看不出来了。”
说完,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家门,扶墙而行。走了没两步,却突闻些许异响,孙思源停下脚步,仔细听听,却又没了声音,想是自己饿昏了头,孙思源笑笑,继续向前走去。就在这时,忽得一物从墙头掉下,径直砸到了孙思源头上,那物颇重,如此一击,只砸的他眼前金星直冒,虚汗顿发,不由迷糊着的又倒了下去。
迷糊中,孙思源只觉有人将一物深入自己怀中,摸索间竟要拿走心口自己辛苦偷来的馒头,他此刻意识不清,却还是本能的将馒头握的更紧了。那人见取之不出,便开始用上了力气,然而,昏昏沉沉的孙思源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任他多么用力,那馒头竟如何也取不出,两人便这般僵持着,直待孙思源清醒过来。
刚一醒转,孙思源便急忙双手护胸,口中大声问道:“你是……?”话未说完却噎住了,因为他看到在抢夺的竟是一只猴子,昏暗中,那猴儿看来高不过两尺,像是还未成年,面上却老纹杂生,瞧来该是暮色之年了,只是那双眼睛出奇的明亮,精光烁烁,比之许多年轻后生都要强上许多。
那猴儿见其醒来,竟咧了咧嘴,慢慢收回了手,模样像极了偷吃被抓的孩童,孙思源看其模样,想到了幼时的自己,不禁笑了起来。又见那猴儿只偷摸往自己怀中瞧,孙思源便知晓了其意图,想是饿了要些吃食,然而自古个人自扫门前雪,他自己和家中母亲尚且指望怀中之物保的一时性命,哪里还有闲心周济他人。
见猴儿不走,孙思源便道:“猴儿,你找错人了,我身无长物,并非富贵之人,况且家中还有母亲,这两个馒头,是断不能给你的!”说完这话,他自己先笑起来,心道如此同一个猴子讲道理,怕是只有自己了。那猴儿听罢,竟似懂了,在那里来回学人背手踱步,样子极为滑稽,少年也不动作,只好奇的看着它。
过了一会儿,那猴儿停了下来,一指前方小巷尽头,少年望去,一片黑暗,猴儿却一直指着那里,嘴里“吱吱”有声,似是极为着急,孙思源看着猴儿,知其意思,不忍拒绝,便又起了身,那猴子很是灵性,见孙思源起身,便先两步上前,带起了路。
跟着猴儿,走到了巷子尽头,只见一片白雪并无它物,孙思源看向猴儿,以眼神询问,那猴儿也不再指,跑到前面一堆雪旁,将那雪层层扒开,竟现出一个人来,中年模样,一身是雪,五官虽生的俊美,面上却是一片青白,满是枯败之色,如同死了一样。
孙思源见此,先是一惊,随后反应过来,此人想是猴儿的主人,猴儿带自己来自,怕是要让我救它的主人。一念及此,孙思源大叹猴儿够义气,随后也不惧怕,将那人从雪中扒出,鼻下一试,已无呼吸,便对猴儿说道:“已经没气了。”那猴儿听罢,眼中满是疑惑,接着爬到那人身上,将小脑袋放到胸口处,随后咧嘴笑了,对着孙思源指了指胸口,孙思源会意,也俯首于胸,果然还有细微心跳,人命关天,孙思源不再推脱,将那人拖到了家中,又怕母亲担心,便放到了厨房里。
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屋内便传来了母亲的询问,言语里满是担心,孙思源一一回答,先安其心,又烧些热水,服侍母亲吃了半个馒头,待其身子舒适了些,沉沉睡去,他才又跑到厨房,此时,那人早已经醒来。
锅底的火将这个小小的厨房变暖起来,一阵忙活,数天没有进食的身体便是虚汗直冒,腹中已如擂鼓,虽然刚才喝了许多的热水,在母亲面前顶了一会,然而,十三四的身体,这点热水又能顶着什么!看着锅台旁碗中的馒头,孙思源犹犹豫豫,却还是没有吃一口,只拿了母亲吃剩下的半个,就着热水,一点点喂给醒转过来的男子。
男子初时并无动作,也不询问,孙思源喂食,他便吃些,一双眼睛只温柔的瞧着那只正自顾自玩耍的猴子。吃完半个馒头,男子便闭上双眼,孙思源无事,便欲与那猴儿玩耍,谁知那猴儿此刻竟像是不认识他一般,任他如何挑弄,终是毫无反应,不一会,竟自顾自睡去了,孙思源则彻底的无聊了。
过了许久,男子再次醒来,可这次没待孙思源反应过来,那男子竟直接将剩下的那个馒头取来两口吃下,随后拍拍肚子,似乎并不满足。孙思源见状,不禁怨怒皆生,这可是母亲明日的口粮,自己尚且不舍,如今竟也没了,只不知明日母亲要吃些什么。
男子见面前少年眼神怨怒,也不说话,只一挥手,将那猴儿抓了过去,在其身上一番查看,那猴儿似乎不喜欢这样,却无法反抗,只在那里猴爪乱挥,口中“吱吱”的抗议着。
查看完毕,男子对着孙思源开口问道:“是你救得我?”孙思源因其吃了最后一个馒头,心里气闷,只“嗯”了一声。
男子又问道:“你叫什么?”少年不答,只呆望着那已经空了的饭碗,半天才道:“孙思源。”男子听了,见其如此,笑了起来,随后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鼓鼓的钱袋,金丝锦缎,极是华贵,随手扔了过去,少年一愣,随后捡了起来,打开一看,满满一袋的金锭!
那人说道:“这里面是黄金一百两,你拿着,从今日起,半月内只管去花,但有一条,我这里一日三餐需得好酒好菜,知道吗?”
少年听着,笑得满面是花,连忙应承,如此这般,母亲便再也不用受饥饿之苦了,今日是不行了,明日得可赶紧寻个先生,母亲的病可不能再等了,至于这人和钱,却是没得选择了。
男子见状,提醒道:“横财易横死,切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