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暂承亡金旧制,朝会定期为五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小朝从四品以上文武官与会,大朝除从四品文武官外,还有从全国各地赶来入京述职的“布政使”,巡查各地的“巡检司”,甚至一些德高望重的乡间三老,共商国事。大朝会除了商议国事,还有一个祭天地鬼神的仪式,俗称“小祭”。旧金皇族最初是马背民族,尤为敬畏鬼神,又因连年征战,祭祀繁多。大金皇帝少问政务,尤重祭祀仪式,众臣投其所好,久而久之连朝会祭祀也成为了定制。
小朝会已经结束,宋煌由于初来乍到精神恍惚,直接放了群臣的鸽子,这在群臣看来却是这位皇帝在故意拖延封王事宜。新旧群臣心里都对这位武人皇帝的拙劣把戏感到好笑,无不心想,你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开国大典与正式祭天拜地的登基仪式都还未举行呢!你不能总躲在深宫里不问正事吧?现如今有多少人盯着那张还没坐热的龙椅,你不动,有的是人上窜下跳。
不过不管这些朝臣如何轻视那位武人皇帝,但却无人敢真的不将他放在眼里心上,相反每个朝臣无论表面装得如何,其实打心里害怕恐惧这位武人皇帝。毕竟,这可是一位屠过城的大魔头啊……他们敢用政治手段与之回环较量,但是却绝对不敢公然顶撞放肆。自己不怕死,还怕连累家人亲族呢。所以,一方面这些朝臣们用奏章折子给皇帝施压,一方面又谨小慎微的履行着各自的职责,倒也将大宋朝刚建的万千琐事梳理的井井有条。
这几日,陆陆续续的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奏章折子被扛到乾书房……的侧殿。在那里,有一群识字的太监战战兢兢满头大汗的将一本本奏折分门别类,整齐摆好,接着又有一些就近服侍过皇帝的太监翻阅奏折,记录重要事件,接着再由一些资历更深阅历更丰富的老太监汇总概括,最终将整理出来的内容书写在新的金叶折子上,由刘陈恩和另外一位曾服侍过景帝的老太监做最后审阅。如此一番下来,最后真正移到宋煌龙案上折子实际上连三十本都不到。
一开始宋煌还怕那些没种的人不能胜任这项工作。但是当第二天查看了成果之后便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些太监到底是服侍皇帝的。虽然这些政务要事他们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但是不碍他们倾听皇帝和大臣们的交谈啊。数十年耳濡目染,日积月累下来,“纸上谈政”的功夫只怕是如火纯青了。刘陈恩和另外一名叫做曹化恒的老太监也很是尽心尽力,他们两个知道什么折子必须让皇帝看到,就会批上“陛下当亲阅”,而诸如封王之类的折子他们顶多写一句“奏请封王者有多少数”。
刘陈恩活到这把年纪了,不蠢啊,那眼光那心思,可谓毒辣又玲珑!从皇帝让他们批阅奏折这一事他们就知道,皇帝这是要用他们啊!用之一字,怕是有很多讲究的。刘陈恩心知肚明,大概自己提起皇帝御笔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和这位年纪轻轻就是开国皇帝的人捆绑在一起了,荣辱与共不敢说,但是生死同期是一定的了。若是这位皇帝……自己就真的没有那个命再去服侍下一位皇帝了。反之,若是这位皇帝顺顺当当的做下去,自己这把废了一辈子的老骨头,怕是有了真正出头之日了。
有此念想,刘陈恩就拉上了自己的至交老友,曾经服侍过景帝的曹化恒,一同来为新皇帝批阅奏折。在刘陈恩眼里,这曹化恒是个有心人。当初很晓景帝心思,颇为得宠,只因为有一次不知道他脑子如何糊涂了,在景帝议事的时候插了一句“陛下请三思,不可轻信刘大人片面之言”,惹恼了景帝,被下了狱,择期问斩。后来证明曹化恒是对的,景帝也是有些气量的人,放了曹化恒,却也不再用他,而是打发他去“经卷楼”扫地去了。
曹化恒比刘承恩还大一岁,但身子骨精神头却比刘陈恩好得多,递交给皇帝的折子十有七八都是他批过的,刘陈恩则实在年老体弱精力有限,时常看过四五本就要休息片刻。刘陈恩私下里对曹化恒道:“亏得有老哥哥相助,要不然我这老骨头真要给累死了。”然后就感叹,“遇到这位皇帝,也不知道是咱们的福还是祸。”曹化恒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怕甚?”
大片大片的奏折由一堆老中少小太监料理,宋煌只需要阅览汇总的折子,再挑三拣四的看看,做出批复之后就叫人再拿回文昌省去执行,仅此而已。让宋煌松口气的是,那些文臣们和自己抬杠归抬杠,但是事儿他们还是会办,而且还办的相当不错。当然了,宋煌让太监帮忙看奏折的事情终究是传了出去,惹来了不少朝臣的非议,雪花片的折子往宋煌这里飘。宋煌也深知不能真的和这些大臣闹翻,盖印回复说,朕只是让他们整理折子,批阅折子的还是朕,你们不要想多了,好不好?
当然,宋煌不会写毛笔字,回复文字还是刘陈恩代笔,自己就盖个印玺而已,轻松简单。
奏折的麻烦是解决了,但是宋煌却没有闲着——甚至忙的头大,实在是被逼的!从那些折子里,他深深的感觉到自己屁股下的龙椅真的是摇摇欲坠。而自己一开始想着的扶持宦官集团来给自己当肉盾,吸引仇恨的想法也有些太理想化了。这方法虽不错,但是终究需要时间,难以一蹴而就。更重要的是军队,军队!
一方面,宋煌又开启了“高考模式”,一头扎进了书海中,学习旧金的制度,国家运转的方式。另一方面,他连续的召见“陷阵军”的骨干将领,既是为了重新认知这些属下,也是为了通过他们了解其余九大军阀的情况!
这几天,他分别召见了“梨山刑徒”的扛把子卢齿,“六马将军”的头马马云锦,“陷阵军”大都督高昌顺,“八方部卒”统帅樊黎。
卢齿,一脸刀疤,有“花面鬼”的恶名,军师评价“可用不可信,用完立杀之”。马云锦,一个风神如玉一般的俊杰,白盔白袍白甲,人称“白马将军”,军师评价“勇贯天下,忠义无双”。高昌顺,严肃认真,不苟一笑,军师评价“武力不足,帅才冠绝,心思深沉,我亦看不透”。樊黎,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健美女子,军师评价其“有勇有谋,我行我素,嗜酒好女色”,甚至不服军师约束,故而其所帅十万“八方部卒”杂牌军一直不受军师待见——召见这个人的时候,她那看自己的眼神……让宋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女人是不是和自己的前任有一腿?她还好女色,难道她男女通吃不成?
就是这些人,掌控着宋煌手底下一共三十万的武装力量。当然,这三十万指的是驻扎在大安城的军卒数量。放眼整个大宋国,“项家军”的军卒总数达到了非常恐怖的一百多万!但是就是这一股力量,现在也不能叫宋煌感到安心了。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之奈何?
哦!值得一说的是,宋煌已经知道了这具身体原先主人的名字:项尚羽!乍一得知,宋煌差点以为就是项羽了。至于项尚羽为何以“宋”为国号,原因竟然是他小时候差一点饿死,得一个宋姓老妇舍了一个馒头才得以活下来,待后来项尚羽成为一方军阀,再去寻那宋姓老妇时,却得知她已经死于兵祸了。如今项尚羽感念其救命之恩,遂以其姓定国号。《朝露夕拾》里是这么写的,宋煌也不知真假。宋煌因此觉得,这项尚羽也是个不赖的人。
再说!大宋国平天下定大安的军团由十个军阀组成,除开自己统帅的三十万“项家军”,剩下的军队都分属其他九人,数量在九十至一百万之间,没有确切数字。这九个人名义上是宋煌的下属,实际上是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前后凑上来的各路豪强军阀。有利益就合,有冲突就分。现在不用说,这九个人当是封王的毫无争议的人选!
封王封王,宋煌恨不得用大箱子将他们封起来。但是,就是这一股掷鞭可填海的恐怖军事力量,现在就驻扎在大安城内外!
当宋煌从卢齿提供的信息里得出这一结论时,就感觉心里有成千上万的***奔腾而过。坚决不封王的念头松动了。宋煌就算用屁股都想得出来,一旦自己坚决不封王,那些军阀头子一定会先联合起来把自己从龙椅上拽下来。上百万的大军啊,自己手里只有三十万,而那个军师又撂挑子了,这要怎么打?
学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学朱元璋大开杀戒?得了吧,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宋煌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学刘邦那个老流氓,先封王,然后再找借口一个个除掉。这是眼下不是办法的办法。逆势必定遭到反扑,只能顺水推舟了。宋煌这个时候才想起那位军师的传话:“秦燕韩三地不可封王”,敢情这军师也认为自己只能封王,别无选择。
宋煌叫人搬来了地图,那地图丑陋的模样他都不想吐槽了,牛皮绘制的地图简单至极,一条线代表一条河,一个窝窝头代表一座山,一个框框就是一座城,旁边再写上名字。这样的地图在宋煌眼里简直一点作战价值都没有。宋煌也无从辨别这个世界和前世的世界是不是相同,或者说同在一个地球。
秦、燕、韩三地分别在地图的西侧,北侧,和南侧。看着地图上这三个地方,宋煌怎么看都觉得很别扭,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又找来了司马简询问。这家伙通晓各地杂志,比地图管用。其中秦地民风彪悍,人人习武,木材铁矿资源非常丰富。燕地草原辽阔,盛产高头骏马,天下马匹大多出自燕地。而韩地,倒是临近极南昆仑海,唯一突出的就是造船技术先进,其余不值一提。
秦燕两地不封王可以理解,为什么韩地也不能?问司马简他也说不上来,保险起见又找来了卢齿询问,卢齿提到在江湖享有盛名的“燕子坞”就位于韩地,宋煌心想:“难不成一个江湖门派还能威胁到我的江山?”想不通,宋煌就不去想了。如果真的被逼的不得不封王,就按照军师的意思,这三个地方不封就是了。
这个时候宋煌有一种“成也军师败也军师”的感觉。因为又这个神人一半的军师存在,预筹帷幄统筹各方,诸事无有纰漏,“项尚羽”自然看不上其他谋士文工,就算有谋士投入他的帐下有军师压着只怕也无法崭露头角,现在宋煌既不敢去见那个军师,那军师也有意撂挑子不管,以至于现在宋煌手下竟然没有谋士可用。
“困局!这真正的就是困局!到底该如何破局啊?”每次料理完政务宋煌思考的都是这个问题,抓耳挠腮上窜下跳,就差用头撞柱子了。好几天不曾打理仪容,下巴都长起了漆黑锋利的胡茬。这一日同样如此。在一旁服侍的刘陈恩实在有些担心着皇帝憋出问题来,硬着头皮道:“陛下,您已经呆在这乾书房四天了,不如老奴领陛下出去散散心?御花园景致极佳,此刻正是花开时节,姹紫嫣红,很是赏心悦目。说不准心情舒畅了,就想出法子来了。”
“明天就是大朝会!后天就是登极大典!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情出去散心……”宋煌心烦意乱的挥挥手,可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出去散心……出去……对了!”宋煌猛一拍脑袋,跳了起来,“对对对!没错!我这么没想到!老太监你很好,朕告诉你你今日立大功了。袁崇罡,袁崇罡!”
袁崇罡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去!把卢齿、马将军、高都督,还有樊大帅叫来!快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