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深宫。
此刻哪怕夜已极黑,乾书房外依旧灯火通明,将平地上的一箩又一萝的奏折章子映照的通明,怕是有好几百本。饶是如此,仍然还有一个个太监轻手轻脚的将新的竹编箩筐搬来。这些,都是从文昌省那边搬过来的。一个少年太监嘀咕道:“怪怪我那个神!这么多折子,圣上要瞅到啥时候才瞅的完,就算瞅完了那还不得累……”刘陈恩正在清点奏折数目,这些本不必做但他必须心里有数,伴君如伴虎啊,恰听到有人嘀咕,便狠狠地瞪了那太监一眼,直吓的那少年太监跪趴在地上,两股直打战。
刘陈恩叹息一声,道:“多做事,少动口。这样你才能活到我这个岁数。起来吧。”都是残缺人,太监何苦为难太监呢?少年太监忙感恩戴德的磕头感谢一阵才站起来,在刘陈恩的吩咐下整理起奏折来。
便在这个时候,一阵大笑突然从乾书房内传来。殿外守职的执金吾卫和忙碌的大小太监们纷纷扭头望去。翁翁一阵声响,一丈有余的巨大殿门大开,一个穿着龙袍的黝黑青年龙行虎步走了出来,眉宇间有些倦意但是神气十足,倒插剑眉明亮星目,雄鼻阔口,合着那雄壮的身姿大踏步走出,着实威风凛凛,霸气十足,可不就是当今圣上?呼啦啦一群人齐齐跪拜在地,山呼万岁。
宋煌恍若未闻,走到台阶边缘仰头张臂,深深的呼吸着夜里寒冷但是绝对新鲜的空气。在冷清空旷的乾书房内闷了一天,憋了一腔的闷气,还是外面新鲜空气爽啊!此刻宋煌虽然有些眼干眼涩,但神清气爽。消化了那位不知其名也不见其人的军师的《朝露夕拾》,获得了许多重要的信息。比如这具身体的前任起笔打天下的大略过程,手底下掌控的军事力量,一些主要将领的信息等等。掌握了这些,宋煌只觉得眼前的迷雾一下子就散开了许多。
至少宋煌觉得,现在的处境虽然糟糕透顶,但也不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同时,宋煌也对那个军师佩服的五体投。在宋煌眼中,这个军师简直就是孙膑和演义里诸葛亮的结合体,各种奇谋诡计层出不跌,妙算神机从未出错。宋煌觉得,这具身体的前一个灵魂能夺得天下,功劳十有七八都归结于那位军师。如此神人,真是想亲眼见一见啊!但宋煌是绝对不会去真见的。那位军师聪明绝顶智计无双,若是被他看出了自己的异样,那我不是完蛋了?
“总之,有了十二万‘陷阵军’,六万‘铁机骁骑’,再加那些神出鬼没的‘梨山刑徒’,以及众多杂牌军,凭借着我在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里获得的认识,就不姓我搞不定你们!”屁股决定脑袋,眼界开拓思维。宋煌并不认为自己就比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聪明,但是现在他的屁股坐的够高,眼界也是经过前世各大论坛、贴吧、小说、电影电视打磨的。若这样都混不好还是别丢人现眼了,学亡金的那个崇真帝把自己点着绽放最后的温度吧。
前世宋煌虽过的不算滋润但也不太苦逼,毕业失业,恋爱失恋,都是人生难免,但是这一世老天开眼给了他一个这么高的起点,若不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岂不是浪费了老天眷顾?获知自己掌控着一支强悍无匹的军队,顿时底气充足脊梁挺直,宋煌不再为自己的处境忧虑,甚至想着跑路,而是想着自己可以利用这个天大的机缘做些什么!
宋煌想着:“司马简说大金的疆域拓展至了极西蛮荒之地,疆域不可计数,但早在景帝晚年就已经丢失。而北方草原冰原,崇真帝四征都败,东方南方是大海大洋,崇真帝还未开始征战就丢了国。现在我的前任一统了中原大地,等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之后……哼哼,崇真帝做不到的事情,咱未必就做不到!至于眼下,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想要我封王?想都别想!要不要咱也学赵匡胤来一个‘杯酒释兵权’?”
正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宋煌瞥见台阶下摆一大片的竹篓,一堆堆小山一样摞起的奏章折子,脸一下就黑了起来,指指点点着道:“这些都是什么?”刘陈恩仍然跪在地上,道:“陛下,这些都是文昌省送过来了朝臣奏章。”宋煌眼角跳了跳,“奏章?”在这个时间点,送来一堆堆的奏章,宋煌顿时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要批完这些奏章,自己怕三天三夜也别想合眼。而且这还是今天的量,明天呢,后天呢?那群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奶奶的,你们可别逼我学朱元璋啊!”宋煌恼火的想,道:“你们都起来。把这些……算了,都搬进殿去吧。”他本想让人把这些奏章都扔了,但立刻反应过来不能这么做,自己现在可是皇帝啊,若是将这些奏章都扔了,先不说自己失职失德,只怕那些烦人的百官们又有闹腾的借口了。
坐回自己的龙椅宝座,宋煌锁着眉头看着搬进来的一箩筐一箩筐奏折,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怎么下手。不看?好像不行。看?这是要看到死的节奏啊!刘陈恩道:“启禀陛下,一共七百二十八本。”宋煌差点坐不稳屁股下的龙椅。宋煌指了指一地奏章,道:“老太监,前金也是这样?”刘陈恩道:“回陛下,旧金之制,折子是由文昌省议政郎阅览,检校,概括,再由文昌行走挑三拣四,取要事大事书写成章,交由政事堂议论决策,绝大部分事务由文昌省定策执行,只有少数军国大事拟定的方案才递交于陛下批阅,若陛下同意则批红成制,返于文昌省施行,若陛下反对则驳回重定,或留中不发。”
文昌省?应该是类似前世尚书省的官僚机构,但听老太监所言其权力可比宋煌记忆中尚书省的权限大多了。宋煌更恼了:“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欺负朕吗?”刘陈恩愕然,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心想这皇帝陛下的记性也太差了吧?可是您当着满朝文武宣布往后大小朝事一概由您定夺的。不过这些朝臣也的确够放肆的,竟然一送就送来七百多本,不是一般的藐视圣威……还是说,这里头有不为人知的玄机?
刘陈恩不答,宋煌只当他是默认,心中更是气恼,竟然被做臣子的这样欺负,这皇帝当的也忒窝囊了吧?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该是四更了。”
四更?凌晨一点至三点?乖乖,竟然这么晚了。宋煌苦笑一声,记得看书看的忘了时间那已经是四年前高考的时候了。难道如今我当了皇帝了,还得通宵的看文字?突然,宋煌瞅见了低着头的老太监,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涌了上来,“老太监,你叫什么?”刘陈恩道:“陛下,老奴刘陈恩。”宋煌道:“嗯。今年多少岁数了?”刘陈恩弄不懂这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拖陛下之福,老奴苟且七十又九了。”
宋煌道:“差一岁就八十,算是高寿了。这把年纪还陪着朕熬夜,也难为你了。”刘陈恩跪倒:“老奴惶恐!”难道,最怕的还是要来了吗?离了这皇宫,出去了咱可怎么活啊?唉,终究是命呐!却是刘陈恩觉得这位皇帝嫌弃他老,要遣送他了。宋煌食指扣着桌面,虽然看他这么老有些不忍,但想想自己的苦难境地,还是道:“请来吧!我再问你,你前后侍奉了几个皇帝?”
“回陛下,哀帝,文帝,景帝,炀帝,以及陛下您,一共五位。”
“五位皇帝,也够多了。呵呵,皇帝可都没你活的久啊。行了别再跪了,朕开玩笑罢了,要不了你的命你怕个什么劲儿!”宋煌这一喝才止了刘陈恩的跪势,继续道:“连文景二帝你也服侍过啊。他们……算了!如此来说,你也耳濡目染国家政事数十个年头了。”
刘陈恩道:“回陛下,老奴只是在一旁服侍而已。做一些端茶送水传召引见的琐碎事。”
有金一朝,皇帝大多征战在外,庙堂由文官集团把持,根本没有阉宦家奴滋生出权力野心的土壤,故而从未出现宦官专权的局面。至于外戚,金朝皇帝骨子里就继承了好战强势的基因,除了自己以及自己手中的剑谁都不信,即便圣明如文景二帝也不例外,金朝外戚统统都是富家翁。
宋煌又问:“你可识得字?”
“识得。”
“那宫里可还有其他识字的太监?”
“陛下,有一些,但不太多。”
“宫中还有多少太监?”
“陛下,约有六千余人。”
宋煌大手一挥,道:“行。这样,你去把那些识字的太监都集合起来。由你总领他们,文昌省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好好料理料理这些奏章。做得好,朕大大的有赏。做不好……哼哼!”说着,宋煌抓起桌案上的狼毫御笔递出,“朕的笔由你暂提!”说完就甩手走了,心想:“老人家不好意思先辛苦你了,以后我屁股坐稳了会好好补偿你的。你们这些文武百官敢欺负我是吧?看我不恶心死你们!”
“这……”刘陈恩看着皇帝的背影,愣在那里,“由我们这些残缺之人……批阅朝臣奏章?”
没错,宋煌大胆而疯狂的想法就是扶植宦官集团!回顾历史,在宋煌看来文景二帝做的最蠢的事情就是扶植六大世家用来抗衡朝中文武百官,放着先天就对江山社稷不构成威胁的阉人不用,却扶植那些利益盘庚错杂野心勃勃的世家,岂不是自绝江山?至于扶植宦官将来会不会祸患无穷?宋煌还真不担心!自己不是手无缚鸡的书生,头脑也清明的很,知晓宦官成势的优劣,而宦官无论如何位高权重都离不得自己这个皇帝,自己害怕什么?
就让这些宦官和朝中文臣狗咬狗吧。至于武将,朕手下一堆能征善战的将士,害怕你们不成?
拒绝了宫女的服侍,将自己丢在松软龙床上,宋煌心想:咱不是也挺能搞政治的嘛?不多时一阵困意潮水袭来,宋煌很快便陷入了沉睡,做自己的春秋大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