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我们省育新艺术团在余杭县招待所五楼大厅，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茶话会。
除了56名男女演员外，参加茶话会的领导有单处长、艺术团马团长、杨书记、周雪姣队长、李云队长和二监的徐建华队长。
马团长在茶话会上讲话指出：“我们的演出是成功的，我们艺术团获得省文艺界方方面面的关怀，但我们的水平还待提高，因为这次全国性录像比赛，上海、北京方面的实力一定很强，我们能不能在全国比赛中打响，争到名次，关键在于大家的努力。我还是一句老话，你们是全省犯人中的‘精英’，要珍惜。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大家的目标要一致，要为浙江省犯人争光而奋斗。大家有没有敢于挑战的勇气和决心？”
“有！”大家兴奋地异口同声高呼着。
今天可真是开心极了，不仅每人面前堆满糖果、蜜饯、花生、瓜子、苹果、香蕉，更让人惊喜的是男犯们每人得到牡丹香烟一包。
杨书记和两位女队长都做了热情的发言，并鼓励犯人们今天可以畅所欲言。
金光首先争着发言：“在我们艺术团中，6年来两次来杭州参加省演出的只有汪爱源、刘同（化名）和我3人，虽然这次我只担任了一个小小的配角，可我感到光荣，特别是我还有几个月就要回归社会了，能参加演出，更感到荣幸。今年我33岁了，这是我33年来最难忘的时刻……”
我的老天，33岁，几个月就要出去是什么意思？谁也不是傻瓜，他发言中眼神总往女犯方向瞟……小金哪，你又要出洋相了！
果然，只见女犯姚丽用肘部向孙思思轻轻地碰了碰，姚丽狡黠地笑着，孙思思却满脸绯红，连头也不敢抬起。许多女犯也都在“吃吃”地笑。只有张秀秀向金射来不满的目光。我连忙在金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叫他别再洋洋得意地讲下去了。
队长下令，大家要依次发言，于是男犯陈刚、董平……一个个轮着发言。当队长叫到我时，我说：“真不好意思，今天是青年节，我是年近60岁的老头了，没有资格发言，现在托大家的福，能吃到一大堆好东西，谢谢队长，谢谢各位……”
我的发言，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只听得一位女犯在说：“原来他就是汪爱源！”
我的左侧坐着刘真，只见他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的那个她。王英英（化名）一直低着头，似乎在回避他那灼热的目光。
是啊，这对恋人相会在艺术团，真是一场奇遇。
刘真入狱前，是温州白天鹅歌舞团团长，王英英是他的未婚妻。“白天鹅”是刘个人创办的，团内有不少外邀演职员，有一次发生团内乐器失窃事件，王英英认为是两位安徽人盗窃，于是发生冲突，年轻气盛的刘大打出手，安徽人被打成重伤，刘见事不妙，立即逃之夭夭，而王英英却被判6年徒刑，刘外逃一年后回家自首，宽大处理，只判了3年。
他俩都是劳改队中难得的文艺人才。事隔几年，这对恋人在艺术团中不期而遇，然而严格的纪律不允许他俩有对话的机会，难怪今天刘真的目光是如此灼热又内疚。
我看刘真很激动，在一张纸上写呀画呀，不知在写什么？
此时华尔兹舞曲响起来了。队长宣布，大家可以下舞池跳舞，但犯人间只能男与男跳，女与女跳。然而谁也没有下舞池，你看我，我看你，大家只是笑。杨书记与女队长开始翩翩起舞，二监的徐队长也找了舞伴旋入舞池。
一曲终了，刘真突然站起来：
“各位尊敬的队长，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很激动，刚才我写了一首诗，想献给我的女友，请允许我——”
“好！好！快念。”金光第一个鼓起掌来，接着张秀秀、姚丽也鼓掌欢迎，不少人喊着：“念吧！快念！”
队长们被刘的突然袭击行为弄得有些为难，谁也没有明确表态。
政府领导没有明确答复，刘真犹豫着。
刘真啊刘真，你这傻瓜，这种特殊场合领导有为难之处哪！
于是我笑道：“刘真，勇敢些，快上！”
全场男犯女犯的掌声、笑声又起。
“我写的这首诗，题目是《迎朝霞》。”刘真终于豁出去了！
“抹不去的爱
从心底泛起
难忘的过去岂能忘怀
尽管我们身不由己地分离
你却永远在我心里
啊——
让我们一起穿过风风雨雨
去迎接朝霞
迎接新生”
刘真的朗诵声情并茂，很感人，全场鸦雀无声，只见王英英在低声地哭泣。
当朗诵声一停，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单处长也动情地说：“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周雪姣女队长感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马团长说：“下面大家尽情地歌唱吧！首先欢迎杨队长来一首，他是我们劳改系统的著名男高音！”
在杨队长开了个好头后，大家就争先恐后地献上一曲又一曲。
窗外下着雨，窗内春意浓。今天刘真为他的爱弹奏了一曲优美乐章，真感人！
1991年5月4日
写于浙江省第四监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