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由于明天要去杭州彩排,后天将正式举行第一场招待演出,所以一切准备工作都在紧张进行中。
首先要解决的是演出的服装问题。这次省劳改局下了决心花血本,男演员一律订购白衬衫、红领带、西裤、黑皮带、黑皮鞋;女演员一律穿定做的粉红色连衣裙。独唱演员和节目主持人的服装另外设计定做。
如今我们省劳改局艺术团有男女演员和小乐队队员共56人,其中女犯17人,少年犯13人,男演员17人,小乐队9人。
看来为了参加全国司法部的录像文艺赛,省劳改局是非常重视的,估计光是演员的服装费用至少几万元。
下午发皮鞋,皆大欢喜。我发到一双42码的,就得意地穿了起来,但不到两分钟,周雪蛟女队长对我说:“汪爱源,有一位大合唱演员的皮鞋太小,你那双给他穿,反正你是演小品,穿你自己的皮鞋就行。”真是空欢喜一场。
我们的小品,马团长非常重视,今天下午特地亲自指导,并在台词上做了不少修改。
这几天排练最苦的是舞蹈组的女犯们了。浙江歌舞团的老师对她们要求非常严格,每个舞姿、手势,一招一式,反复排练,只见她们个个大汗淋漓,一天换三套衣服。张秀秀因领舞时经常要跪地,皮脱了一层又一层;陈雁雁多次跳得腿抽筋,倒在舞台上;许多女犯脚起血泡……然而她们没有退却。
男声独唱,都有女犯伴舞,局外人总以为既然同台演出,男女之间讲几句话是很平常的事。然而,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中,我们有严格规定,男犯与女犯间绝对不能讲话。
在如此严肃的环境下,连我们的“超短波”金光也只能摇头叹气,一筹莫展。他忿忿地对我说:“我看见张秀秀和孙思思最近眼睛都红肿了。”
“怎么回事?”我问。
“被内奸出卖了!”
“谁呢?”
“谁知道,真见他妈的鬼!张科长已找我训话,要我交代问题。交代个屁!我只与她们讲过一两句话,有什么大错误?”
(二)
上午,当7辆快乐的大囚车进入杭州市区时,着实惊动了市民。囚车的警笛声和一辆接一辆的大囚车鱼贯而驰,市民们睁大着一双双惊异的眼睛,连与囚车擦身而过的公交汽车、电车上的乘客也一个个伸出头来,向囚犯们投来惊异的目光。
是的,让人吃惊的是,这7辆快乐的囚车上,有的人向市民们挥着手,能唱的唱,能吹的吹,能拉的拉,小乐队更是大显身手,爵士鼓更使劲地击打着……
9:00左右,7辆囚车终于在浙江京剧团剧院前停下。当我们下车整队时,两旁挤满了好奇的市民们,他们是如此的友善,有人向我们挥手,更有人鼓掌欢迎。
由于正式彩排是下午1:30,于是不久我们又由专车送到天目山路24号“湖光饭店”。
菜,相当不错,鸡、鸭、鱼、牛肉片,还有不少我叫不出菜名的佳肴。
有趣的是当服务员每端上一盆菜,不到一分钟,就一扫而光,见到我们这批“饿狼”,连女服务员也开心地笑了。
当服务员端上大米饭时,我们桌上的菜早就像秋风扫落叶般,除一碗菜汤外,盆盆皆空也!
单处长笑着将干部桌上的两大盆鱼和炒肉丝端了过来,说:“你们好厉害呀!”
“单处长,别说这一桌菜,就是来双倍的,我们也可以一扫而光。”
女犯们到底文雅些,她们桌上的菜,几乎没有动呢,金光大声嚷嚷:
“这就是假正经嘛!”
(三)
虽说今天是非正式演出的彩排而已,但台下观众已爆满。
演出是非常成功的,观众反响强烈,他们不仅以最热烈的掌声表示鼓励,更有许多人向我们翘大拇指。
当我耍着拐杖走到台前做一个卓别林式的亮相时,观众“哗”地大笑,有一位前排的观众在高喊:“有两下子!”
这个亮相动作是导演何学初帮我设计的,果然舞台效果很好。当我演到小偷扒我钱包未成,而小偷自己的钱包反而“飞”入我手中时,台下一位观众又在高喊:“这个反串动作好!”这个“反串”的词,我还第一次听到,可能台下的那位观众是浙江京剧团演员,也许他用的是专业演员的“术语”,但它的含义我是理解的。这说明我们设计这个情节是成功的。
今天剧院里来了不少杭州犯人的家属。我们艺术团演员朱宝的老婆和孩子也来了,这孩子虽只8岁,但很活泼,嘴很甜:“老爷爷,你演得很滑稽,我都笑痛肚皮了!”
有一个镜头更感人——
当演出完毕,浙江京剧团有一位30岁左右的演员握着我的手说:“听说这个《引路》小品是你创作的?”
“是的,请提宝贵意见。”
“编得不错,很风趣、幽默。”
“我觉得下半段我没有写好。”
“配合政治嘛,也只能这样了!你是搞戏曲专业的吧?”
“不,完全业余,上大学时我学的是化工专业。”
……
由于队长催着上车,我们匆匆告别。
让我最开心的是下午演出后,碰到了《浙江新生报》的陈副总编和一版编辑伍晓龙。伍老师握着我的手说:“汪爱源,你演得蛮好,祝贺你!”他又说,“你们五监陈科长很关心你!”这个信息使我特别感动。
1991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