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漾开一抹苦涩的笑，我的笑容中蕴着深深的嘲讽，不知是在笑这世人还是在笑自己。
“原来如此……”我讷讷地重复着，渐渐闭上眼，心中那种疼痛的弥散到全身。我贪恋了叶明寒偶尔流露出的那一点温柔，然而他的温柔如毒药，仅一点，便足以让我遍体鳞伤。
“郁芳，去查出清雅夫人所有的喜好！”再次睁开眼，我的语气冷漠，如果是这样，那么用它来交换权利也是好的。
郁芳办事速度很快，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她便将清雅夫人生前的许多细小的习惯，我看过以后，发现清雅夫人人如其封号，喜欢素净的颜色，衣服的颜色多是白的，不然就是些很浅的颜色，不爱带繁复的头饰，封号到夫人，平日里却从来不带金步摇那样金贵的饰物。
之前后宫之中说叶明寒喜欢后宫妃子衣着淡雅，便是从这来的吧。我忽然有些好奇，能在叶明寒心中留下那么深的印记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有了这样淡雅的装束，为人应该也是很和气的。我好奇地问郁芳，她微微思索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道：“其实清雅夫人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大方，有的时候挺像一个孩子的，什么得罪人的话都敢说，到最后，很有可能就是死在了这上。”想了想，郁芳又补充道：“不过她对皇上一直都是顺从的。”
微勾起嘴角，我有些了然，后宫的妃子就算再怎么真性情，经过时间的磨砺，也该知道只有顺从叶明寒才能得到他的庇护。
我放下手中的纸，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虽说这庇护只是一时的，但也是一把强有力的保护伞，而我却这么冒险，事事逆着他，或许我会得到他更多的注意，然而起码在短期之内，我是腹背受敌的。我有没有资本冒这个险？
我一时陷入了沉思，难免会犹豫的厉害些。可是抉择不能不做，紧缩了眉头，我的脑海中一遍遍地闪现叶明寒的影子。
“娘娘，恕奴婢多嘴，您之前既然已经有所规划，就不要轻易改变，否则往往事倍功半。您突然的转变，必定会让皇上有所察觉，而且得不到的往往是最珍贵的，只是一个度的问题。”郁芳不说下去了，我却清楚地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分析的头头是道，让我也十分佩服。
只是，最难的问题，终还是留给了我，这个度，是多少？
“娘娘可以先接着看下去。”郁芳出声提醒道。
除此之外，清雅夫人很喜欢梅花，她的清雅居外，种了大的白梅，一到冬天，那满园的梅花一齐开放，算得上是一副盛景。风拂梅树，点点落花如同雪花般簌簌飘落，细细地织成一张白色的香毯，脚踏在上面，软软的，格外舒适。
“梅花……”我喃喃地念道，“我记着淑妃好像也喜欢梅花呢！”
“是呀”，郁芳应道，“只是当初，因为清雅夫人极为受宠，所以庭院中的花木必定也是最好的，我记得有几棵难寻的绿梅也被皇上赐给了清雅夫人，而且那一次，是淑妃娘娘先开口求赐的。”她回忆着，言语中透对那个宠惯六宫的女子淡淡地叹息。
那个女子生前是那般的荣耀，然而花开的越好，败的也就越早，风吹起，雨打残叶卷，曾经开的骄傲的那一院梅花，此时也早已被人遗忘在了皇宫中的一隅院落里，枝条枯败，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没了灵魂。
“虽然事后皇上赐予了淑妃几株红梅，然而他心中所向早在那一次显露无遗。当时，宫中的人纷纷猜测，不久那清雅夫人就可以封后，却没想到一年下来，从不见皇上流露出这方面的意向，不仅是清雅夫人，就连后公众的所有妃子，仿佛也不在他的人选范围内。每场宴会，大臣们费尽了脑筋，想要让自己的女儿或是侄女什么的得到圣眷，可是后位一直空着，好像在等着谁一样。直到……您来了。当初皇上说出您的名字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郁芳的语气真诚。这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我封后的事情，一想到这个人人求而不得的后位我是如此轻易就取得了，我便觉得有七分的不对。
“淑妃当时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谢了恩。当时皇上还赞扬淑妃识大体，可是这样的大体，淑妃能不识吗？那时贤妃有两岁的大皇子，清雅夫人有着皇上极度的宠爱，而淑妃却是靠着识大体这三个字坐上四妃之首的位置的，她又还能怎么样？”郁芳说着，有几分的无奈，似是极为同情何淑妃。
点了点头，我将纸置于烛焰上方，边缘变得灰黑，打了一个卷，便掉落了下来。
“明天开始，我的所有妆容，都要用最浓的，衣服的颜色全部都要最浓烈的红”，我轻轻地吹了一下手，残余的灰烬应风而落，洒落一地尘哀。
叶明寒，我要让你一见到我，就清楚地明白，你眼前的是我，苏幕儿！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常公公，您来了！”是小安子的声音。我急忙与郁芳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有着不解，不知常德这个时候来是为了什么。
几步走到门前，我轻轻地拉开门，挽起最得体的微笑，我轻声说道：“什么风把常公公吹来了？”我走下台阶，常德向我行了礼，便恭敬地说道：“皇上特意让奴才告诉您今晚有一场宴会。”
“哦？”我似是有些好奇地扬起眉，郁芳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公公可知这宴会的由头？”
常德低了头，似是在犹豫。我的笑容愈发温和，偏过头向六合吩咐道：“快去将我宫中的那几粒清脑丸拿来。”常德是叶明寒身边的红人，金银送多了也就不值钱了，这清脑丸是少有的良药，小小一粒便可迅速缓解头痛，由于制作的药材十分难寻，所以更加显得珍贵。听闻叶明寒时常熬夜批改公文，常德自然是要陪着他一起熬的，他已近老年，精力自然无法和年轻人比，是以常常头痛，我此刻送他清脑丸，便是雪中送炭，几粒小小的药丸，要远比金山银山来的体贴人心。
常德受宠若惊，在宫中这么久，他自然也是知道这清脑丸来之不易，除了太后、皇上以外，便是我这里有几粒了，此刻我将它们悉数送给了他，也算是一次郑重的表态，要将他收为己用。
他看着六合拿来的瓷瓶，净美的白瓷上青笔勾勒出一副雨打荷叶的轻灵之境，单这一只小小的瓷瓶便已价值千金，不难看出里面的药是何等珍贵。
常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抬起，他迟疑着，似是不知该不该接过那过把药瓶，可是他的手已先他一步伸了出去，泄露了他心底的渴望。
“常公公在犹豫什么？难道是觉得这药不好吗？”郁芳嬉笑着，似是开玩笑般轻语道，眼底却是千年不变的冷静。
常德听了这话，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最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颇为感叹地说道：“老奴岂敢，岂敢呀！”他自是明白，这药一接，生生死死便全要靠着我了，只是我是这般的年轻，入宫这么长时间又多次得罪皇上，他是对我不放心。
想到这里，心中已是了然，却没有丝毫的怒气，我微微地笑着，缓步踱过他的身旁，徐徐开口道：“公公尽管放心，本宫自是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他探究似的转过头来看我，我便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目光，任由他看个透彻。过了半晌，他才低声道：“娘娘有所不知，今日苏将军和林将军要进京述职，这宴是为他们而设的。”
远汐要回来了？不，若是今晚设宴，就意味着……远汐现在已经在京城了！我想，我应该为他做些什么，我欠了他很多，他半身的真气我还不了，也还不起，我手中只有一些微薄的权利，名义上掌管后宫，我想，若是能将他的心上人赐与他，也能减轻些我心中的内疚吧。
我应该去问问蝶儿，他将那箫给了谁。
“只是，还请问公公，今夜皇上是否是要大宴群臣？还是……”我轻声问道，眉头微蹙，我并不觉得宴会开多了是些什么好事，一次我撑得下拉来，两次我撑得下来，面对着那些嫔妃，我也能做到大方得体，可是一想到蝶儿和远汐都在，我就无法做到从容镇定。
离三月之期还有一个月，这几日未听闻边关有什么消息，还希望师父能够平安归来的好。
“回娘娘，听皇上的意思，大概不想太过铺张，只是一场家宴。”常德原本尖细的嗓音被刻意压了下来，他谨慎地说道。
“哦，”我点了点头，“多谢公公了。”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好一场家宴，苏浩然是我的哥哥，林远汐是华妃的侄子，这关系倒真是九曲十八弯，也是收买人心的好方法。
“娘娘若是没事，老奴便先告辞了。”他深深地俯下了身，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见他并没有碰那个瓷瓶，我心中虽不高兴，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出声提醒道：“公公，您的东西。”
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身子一下顿在了那里，他缓缓地回过身来，然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娘娘言重了，老奴受不起。”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敢看我，双眼紧紧地盯着地面，仿佛要将地面盯出一个洞来。
六合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似是极为不满，正要说话，我却抢先说道：“既是如此，本宫也不强求了，公公走好。小安子，替本宫去送送公公。”我说着，示意六合收起那瓷瓶。六合会意，垂着头拿走了那瓷瓶。
常德如释重负，再一鞠躬，“多谢娘娘。”说罢，便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未央宫门前，我的笑容也渐渐松了下来，眼里的冷漠闪现，“六合，去查清常德与后宫中妃子所有往来。”冷冷地瞥了那背影消失的地方一眼，我决绝地转身走回殿内。
常德这个位置，实在是要紧得很，就算不能将他收为己用，我也绝不会容忍他帮助别人，如果他真的帮了别的妃子，哪怕是陈昭仪，我决计不会再让他留在那个位子上的。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领我去乐舞坊的公公，他满足的笑让我觉得十分安心，我一面走着，一面问郁芳道：“对了，你知道我入宫第二天领我去乐舞坊的那个公公是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