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午的时候,河边还积聚着不少围观的人,他站在人群里也盯着漂亮的女尸,耳机里正传来一首钢琴曲,这是他很喜欢的一个曲目,可是他已经想不起来什么名字了。好在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耳朵里的声音将他和这里的一切隔了开来,而且他也暂时的忘记了他那无数房间的的梦境。或许这也正是自己离不了这个玩艺的缘由吧。
大概过了很久,围观的人们看见一个三十岁开外的男人从他们的身后奔了过来,早晨的阳光早已来到了中午,也早已来到了那个男人抖动着的乱如稻草的头上,他边跑边嘴里唤着那个漂亮女尸的名字,乐曲正进行到高潮部分,他依旧站在那儿,乐音从他的耳朵里溢了出来,有一个小男孩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可是这并没有引起的注意。那个跌跌撞撞的人不可避免的将他几乎撞在了一边,他打了一个踉跄。左边的耳机碰落了下来,挂在耳朵上。蓦然间,他感觉到一个乐队仿佛撤走了一半。他刚想跟那人理论一下的时候,令他感到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个跌跌撞撞的人一直向那河心奔去,很快水的潮印爬上了他的裤腿,水花在他的身边持续的绽开。他们看见仰躺在水面的女人随着水纹的扩展而动荡了起来。耳机里的乐曲一个琶音之后正走向了第二个高潮,显然他这时候已经无需将左耳机戴上,因为他的左耳朵一直没有闲着,里面正回荡着无穷无尽的哭声。
有很多的人从他们的身后带着她们难听的哭腔奔向那河边,其中有一位六十开外的老太就在奔跑的过程中忽的一屁股摊坐了下来,她正是那具漂亮的女尸的妈妈,围观的人群中有几名妇女立即过去将她稳住,老太呼天抢地的哭喊着,慢慢的她的喉咙就哑了,她倚在了河边的那株两三岁的小水杉上,嗓子里发出丝丝的声响。河心里这时候已经是三个男的,两个女的。他们分别是漂亮女尸的哥哥和弟弟,当然那个最先奔到河心的是漂亮女尸的男人。在老人开始的哭腔里,人们知道漂亮女尸的爸爸卧病在床将近两年了。人们还在老人愈来愈嘶哑的哭声知道漂亮女尸曾经是那么死心塌地的爱着那个乱糟糟的混蛋呀。老人象是哭诉完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她的那双揪了皮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一阵然后也停了下来。她的眼睛里他的儿子正一拳砸向了那个混蛋,她的另一个女儿正抱着滴水的女儿。起初河心里响起的是一声响亮的耳光,从那个乱糟糟的男人没有反击这一点上看,他理所应得。他正垂手而立站在河心,或许他这个样子激怒了漂亮女尸的弟弟,人们看见两个人很快就绞在一起。他的弟弟一次一次的将那个男人的头捺进了水中,男人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无数的水草很快的缠住了他的脖子。直到最后他的身上沾满了水藻,泥浆,脸上的泪水和泥水混成一片。
姐姐一直抱着漂亮的女尸上了岸,在她们的身后哥哥正将弟弟和那个糟糕的男人努力分开。漂亮女尸现在就横躺在老太的脚边,她身上渗出的水蔓延开来,路面很快就潮湿了。还有更多的水从她的身体深处渗出来。源源不断,象是她经过的所有河流的水汇集在了一起。老太还没有将她的那双鹤皮的手摸到女儿湿润而漂亮的脸蛋上就昏厥了过去。河心的混战结束了。兄弟俩从河心奔了过来。人群已经变得很慌乱,已经有人在给老太掐人中,有的正给她抹着胸口,而这个时候漂亮女尸正源源不断的往外流水。忙乎了一阵之后,老太醒了过来。戴耳机的他依旧站着,他感觉到围观的人群几乎簇拥着他。而他使劲的固定住脚跟,以免后面的推力将他推到了老太的身上。
漂亮女尸的脸上那几个清晰的划痕有了一丝血色,仿佛是一支彩笔无意间画的。她的白色衣衫显得单薄了些,整个凹凸有致的身体闪着亮晶晶的水光。他看着漂亮女尸的姐姐将她的脸上的水珠揩干。她睡在阳光里,细白的脚脖子这儿缠绕着一根不长的水草。
那个拽他衣角的小男孩原来是高个子老板娘的儿子,现在他又拽他了。午饭时候到了,他只得跟着他回到了旅社。因为他这个时候肚子确实饿了。那个小男孩眼睛大大的,衣服和脸上都不太干净,但是他很喜欢他。他搀住他的手上了台阶,进了房间。
午饭的饭菜很合他的口味,相对来说他吃的就多了一点,他站到他房间的窗前时不得 不打了一个饱呃。他的脑海里还浮现着刚才进餐时候的一幕。他没有想到他的午餐是和两个陌生人共同进行的。他们相识的时间可以说是极其短暂,高个子女人还有他的儿子坐在他的对面,桌子是一张常见的方桌,在几分钟前,有另外几个旅客在这里解决了他们的午餐。桌子上还留有抹布抹过的水印。他有点不知所措,窗户外隐隐约约传来人们的哭声,阳光在窗前的树上跳跃不停,房间里静静的,只有高个子女人和他的儿子碗筷相击的声音。在他的面前放着一盘韭菜肉丝,一盘香菇青菜,还有一碗西红柿蛋汤。相对炒菜的碟子盛汤的碗像一个庞然大物。而在他的对面,那母子俩的碗碟要小的多。他想将饭菜端回房间里吃,可是他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怕伤害了他们。他拿起筷子吃的时候,那个高个子女人说话了,她的口中还有些嚼碎的食物,不过并没有影响她的说话和他的听力。
我本来打算再等一会儿吃的,可是他说肚子饿了。她显然是指她的儿子。
她歉意的一笑,他第一次看见高个子女人还有一对难得的酒窝。
他立即用筷子敲了一下碗沿说,没事没事。这个时候是饿的慌了。
在陌生人面前他的吃相自然有点拘谨了,不过还好,慢慢的他放松多了。他放松了,对面的母子也放松了下来。他们开始找到了点话题,就这样,他们边吃边谈着那个漂亮的女尸,他们就像谈着一个活人一样。一直到放下碗筷。在谈话的中途,他主动的将自己的菜碟和碗推到了中间,表示和那母子共享可口的菜,事实上高个子女人的儿子一直没有尝过母亲的手艺,他的母亲的手艺确实无可挑剔。在以往旅客的剩菜对他来说就已经很好了。自旅店开张以来,这个幸运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他母亲的手艺总是为那些并不多的顾客准备着的。因此第一个伸筷子的就是他了。他的母亲在他伸筷子的时候将自己面前最简单的两个菜碗也推向了桌子的中央。现在站在窗前的他回想着那一幕,心里蓦然的升起一丝甜蜜感。
是呀,他仿佛觉得那是多么美满的一家啊。他们共进午餐。
河面上的太阳有点刺眼,他站的位置可以看得见河岸,以及那棵两三岁的小水杉。围观的人大概全部回家吃饭了,他站在窗前看着那儿的一切。外面的空气也象是死了过去,午后的河岸上静悄悄的,漂亮的女尸带着她的巨大的潮斑还躺在那儿,那个老太也还坐在那儿。
经过一夜后,疲惫似乎没有全部消失。就在他准备上床休息一下的时候,河岸上响起了一个平板车的轱辘声。
他看着那几个男女将漂亮女尸和他们的老太一起放在了平板车上,然后一会儿功夫就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那里只留下一个大大的潮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