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昂辉惊奇地发现副市长眼睛中竟然有出奇的精光,仿佛饿狼见到血肉一般。昂辉暗道奇哉怪也。叫上自己的保镖,跟随那年轻人走过雪白的走廊,昂辉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踏踏而响,回荡在走廊之间,越荡越远,好像自己正在于自己的本真逐渐分离。
穿过走廊,尽头是一扇电梯门,年轻人按开门,兀自先进去,昂辉的保镖进去后,昂辉才跟着进去。年轻人待人全部进来后,按下负三层的按钮,一阵轻微抖动,电梯缓缓向下滑动。
昂辉没来由感到一丝凉意,负三层按照医院的设计图纸来说是停尸间。现在这个年轻人正在把自己往太平间里带。昂辉久经风雨,面不改色冷冷问:“你是带我们去哪儿?太平间?去看床软不软,舒服不舒服么?”
保镖听出昂辉语气不善,挡在昂辉面前,庞大的身躯把昂辉整个都遮住。
年轻人依旧是一副淡然的脸色。他的脸好似东北冬天的河水,表面覆盖一层厚厚的冰,经得起任何人踩踏。冰地下却是生机盎然的河底世界,游鱼,水草,浮游生物,生机勃勃。他只是哼了一声,说:“太平间?哼!那是我最厌恶的地方!”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年轻人领头走了出来。昂辉先感到一阵凉意,然后凉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疲倦的暖意。昂辉心里震惊,他难以想象太平间会是这个样子,墙壁是温馨的粉红色,灯光是热烈的橘黄色,空气中没有福尔马力的臭味,而是仿佛置身花园的兰花香。
昂辉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太平间,让人有困顿之意,视死如睡觉,让死者走得安宁,尽管空气中仍有稍许寒意侵入肌骨,但昂辉连打了几个哈欠。
年轻人推开太平间的门,穿了过去,打开另一道门,那道门门牌上写着杂物间。
张昂辉急忙跟上去,保镖担心鬼鬼祟祟的年轻人会对主人不利,但昂辉执意冒险,他也只得抢先走在昂辉前面。
三人进入杂物室以后,只见杂物室里漆黑一片,远处有两个绿色的光点在闪耀,好似野兽虎视眈眈的眼睛。
年轻人在墙壁上摸索一阵,打开日光灯。
灯光洁白柔和,丝毫不刺眼,但昂辉不由自主感到一阵心悸,身子颤了颤。这间房间全由一米见方的漆黑镜面铺设而成,日光灯管发出的白光与黑镜成鲜明对比,白光被黑镜包围,显得弱不禁风。
心悸过后,昂辉感到恐惧。恐惧对于昂辉来说,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了,自从他叱咤檐凉商界以来,他便觉得自己再也无所畏惧。就算是在去年,他的儿子被无知的外地打工人绑架,要求赎金三百万的时候。他就坐在檐凉最高的大厦檐凉塔顶层,他是这座大厦的投资人之一。他脚踏透明的树脂钢化玻璃,看着如同蚂蚁大小,忙忙碌碌,奔波不定的芸芸众生,丝毫不因离地四百多米而头晕。
他那时正在品味一杯普洱茶,是一个朋友送的,据说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是从困鹿山古茶树上采摘下来制成红茶保存至今的,存世量不超过一公斤。不过再贵的茶叶,进了昂辉嘴里,也就是一股子苦叶子味,无甚特殊。他喝,只因价钱,不因价钱背后的含义。
他接到儿子被绑架的电话,说:“那小子你要是敢留就留着,乖乖送回来,赏你点饭钱,既往不咎。伤他一毫一毛,你断一手一脚。我宁可拿钱让人跑路,决不愿这钱被你拿了。你要是杀了他,你一文钱也拿不到,我还能让你无处可逃。好好想想,绑谁不好,非要绑我儿子?找死!”
然后他转头对一边的保镖说:“今年工资涨三倍,把人找回来。”对昂辉来说,这些事儿是不需要,也不允许自己来担心的。
第五天后,他的儿子果然安然回家。
第十天,警察在海边发现一具无名尸体,虽然疑点重重,但仍被当做是意外身亡。
但现在,恐惧逐渐打破了他内心坚强的壁垒,昂辉回味恐惧许久之后,方才品味到恐惧的来源——原来是好奇。
昂辉迫不及待要与“它”(他)见面。年轻人伸手挡住正要跨步前行的昂辉。年轻人倨傲却又谦恭地说:“进入神坛,该当心怀敬畏,不可莽撞,否则将受到神罚。”
昂辉心里疑惑不解,暗骂:“什么狗屁,神神鬼鬼的。”
年轻人默立一会,昂辉瞥见他左耳朵眼里塞着一颗褐色纽扣大小的物体,想是一颗入耳式蓝牙耳机,不知道是在与什么人通话或是在接受某人的指令。
然后年轻人转头对昂辉说:“张先生,请跟着我的脚步走,我踩哪里,你们就踩哪里,切不可踩错。地板下有十万伏的电压,若不依正确的走法走,瞬间就能把你烤成焦炭!”年轻人故意抽一抽鼻子,说:“人肉味道确实很像,不过连着衣服毛发一起烤,就恶臭难当了。”说罢,邪魅一笑。
昂辉谑笑说:“外面就是太平间,倒也方便。”嘴上虽然犯硬,却不敢以身试险,只得由保镖带头,亦步亦趋跟着年轻人,倒也没出什么意外。三人来到房间另一头,先前在这间屋子里闪耀的两点绿光却是两颗闪烁的绿灯。绿灯下是一块数字键盘,原来是个密码锁。
年轻人输入密码,一旁墙壁缓缓滑块,现出一个三四平方左右的空间,同外面一样,这个空间同样被黑镜覆盖,三人进去后,年轻人在一块面板上按了几下,空间开始缓缓向下移动,原来这是一个电梯。
昂辉心里恐惧之感愈来愈烈,再次忍不住问年轻人:“我们究竟去哪里?智海医院只有地下三层,哼哼,你们是不按设计来违章建造么?”
年轻人依旧一副冷漠的好脾气,对昂辉的阳皮阴脸无动于衷,只是说:“去了便知,对张先生保证无害,何必急躁?”
半分钟后,电梯门打开,映入张昂辉眼珠里的一间极宽敞的房间,仍是铺满黑色镜面,顶上是日关灯。因镜面反射,昂辉只觉这屋子的空间无穷无尽向四周延伸。房间里无过多摆设,只是在中央位置放了一个菱形的茶几,一旁有几把靠椅,桌椅也皆是用黑镜制成,几乎与房间融为一体,不是日光灯光线的反射折射,不易看出来。茶几上摆着个直径约一米左右的圆柱体,高约八十分。
茶几旁还立着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白大褂的白种老外,那老外脸上满是络腮胡子,到似一块面具,把本来面目遮住了。
年轻人走出电梯,伸手弓腰,对昂辉说:“张先生,请!”
昂辉面色凝重,心跳纷乱,心事重重,紧盯着那外国老人,皱眉向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