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忽然很恐惧白色,他记得那一天,他头顶白花花的灯光,白花花的墙壁,还有好几个白花花的人,那几个人都穿白大褂,嘴戴白口罩,头戴白帽子,把整个脸都遮住,只看到一双双黑色的眼睛,那些黑眼睛反射的光也是白花花的。
其中一个白花花的人矮下头,盯着刘协看,那双眼睛好厌烦,刘协想要把它抠下来,却发觉自己的手脚都不听指挥了,他很恐惧,很惊慌,想要呼喊,可是连喉头也不听自己的指挥了。
那白花花的人说:“他怎么还睁着眼睛?”
另一个人说:“怎么会,放那么多麻醉剂,一条牛都得翻。”那人走过来,嘟囔:“还真是。”拿出一个手电筒,对着刘协的眼睛照射,刘协并不感到眼睛酸麻,只是那白色的电筒光让他恐惧。
“估计是眼睑的肌肉被麻痹,不能闭眼了,正常,正常。开始干活吧。”
刘协感到这几个白花花的人在切割自己身体,他感不到疼,但是感受得到刀具在自己皮肤划过的时候的冰冷。
这些白花花的人嘴里在叙述着稀奇古怪的话语,刘协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在逐渐变冷,他眼前白花花的人忽的不见了,眼前是白花花的雪,他感觉自己正在往雪里面陷,那雪似乎是无穷厚,他越陷越深,却始终没有脚踏实地。雪进入他的口腔,鼻孔,从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钻进去,他感到彻骨的寒意。雪封住他的呼吸,他正逐渐陷入昏迷,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对白色的恐惧增长至无穷大,于是他患上了白色恐惧症。
他睁开眼,看见一片虚无的世界这个世界似乎没有边缘,没有空间概念,但这个世界的颜色是他所恐惧的白色,他浑身发颤,眼睛一闭,不想看到这白色世界。没闭眼多久,他便把眼睛睁开了,因为闭眼后的世界也是一片白。他恐惧得想要大叫,睁开眼后,他却发现世界忽然变黑了。
刘协心里惊喜,他想黑乎乎的,多单调,有点颜色就好了,最好是青绿色的,他才这样想,眼前颜色就变了,变成他想要的颜色。本来他想要的颜色并不是准确的青绿,他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该是比青绿淡一些,比青色浓一些的。但眼前的色彩,就是和他想要的一模一样,似乎是从他心里把这个颜色掏出来染成的一般。
他又在心里想,我一只想要一只养一只狐狸,红狐狸,他本来想去英国买只来的,只是没精力养。接着就听到狐狸叫,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拱自己的脚,他低头一看,是自己想要的红狐狸。
接着,他在心里想了许多自己想要想追求的物事,都一一凭空出现,每一样都符合他的要求。
刘协感觉现在自己就是《创世纪》里的神,“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事儿就这样成了。”
他又想要几年前自己玩过的一款游戏《我的世界》,主角用各种各样的方块,凭着想象力,搭建出一个世界。刘协感觉自己就在那个游戏里。
刘协开始创造自己的世界,他虽是理科毕业,想象力却极其丰富,他的想象凌乱而带有线性。他小时候上美术课,老师让学生绘画,他的画总是一些纷乱的线条。老师觉得这孩子精神有问题,叫他来给自己的画做解释。他却从不解释,老师对他无可奈何,毕竟是美术课,没语文数学重要,设置这门课不过是给学画画的大人提供一条生存之道。画画画得不好,无伤大雅。有一次美术老师在看刘协画画的时候,突然发现,画的本质就隐藏在线条下面。
老师抬起刘协的画儿,画上是一团乱麻麻的线条,如果从正面俯视或者抬起来平视,那团线条毫无规则,如果换个角度,采取侧视,这些线条下,似乎有个图形呼之欲出。老师趴在桌子上,用彩色铅笔把画上那些线条连起来,然后他惊讶的发现,在纷乱线条下,隐藏的正是他要求刘协画出的图形,是一个小勺子,是老师吃中午饭时候随手取来的。
老师这才发觉,刘协其实是个谁也看不懂的小天才。
刘协开始在这片黑渊绘画自己的世界,一开始他还以自己看过,见过的事物为蓝本,后来就脱离了现实,一切都是仿佛是浑然天成,与现实无关,与人类无关。
他沉浸于创造之中,为自己的世界而激动。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刘协未曾想到的角落里,隐藏着许多他不知道的邪恶的事物,有人,有动物,有怪物,还有好些是连怪物也不是的不知名的事物。它们透出的邪恶刘协一眼就能看见,它们追逐刘协,想要与刘协厮杀。刘协在创世的同时,需要不停的和它们战斗。刘协发现自己不会死,但是能感觉到疼痛,而他每一次受伤,都令人惊心动魄。有一次他骨折,胫骨全部断裂。有一次他被一只像是哥斯拉的蜥蜴划破胸膛,他甚至看见自己跳动的心脏。有一次他感觉到自己要死了,因为他和一个人决斗,两个人使用唐刀,那人刀法很好,刘协不敌,他被那人从下往上切成一片一片,每一冰冷的刀锋从自己身体穿过,他都感受到无比剧痛。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刘协还是完完整整的活着。
死亡可怕,疼痛可惧。刘协想要摆脱那些邪恶事物,可是不论刘协如何躲藏,它们总能在不可能的地方找到刘协。
在某一个时候(他创造了一个不会降落好似红巨星的太阳,因为太阳不会降下,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控制物质,却无法控制情感,在某一个不定的时刻,总会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情感来,如惊悸,恐惧,欢喜,快乐,惆怅,心恸,郁闷,纠结..。他独自一人要承受这些情感的重压,渐感不知,这时刻,一股孤独感,时刻缠绕着他。
于是他想到了叶岚,他发现,自己心里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孤独瞬间化为悲伤的海潮,将他淹没。他爱极了叶岚,叶岚知道他也知道,他从来不说爱,叶岚也不说,两人心里均知。两人的爱情是刻入骨骼里面的。
他想着叶岚,于是叶岚就出现了,在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片麦田,小麦已经金黄。麦田中间有个人影,尽管离得很远,刘协还是能看清那人酒红色的短发,白如凝脂而清秀美丽的脸庞,那双黑而晶晶发亮的眼睛。那人穿着的米黄色的衣衫,草绿色的碎花裙子,随风摇曳。刘协没有为这个世界增加月色,他觉得是时候了。“于是就有了月亮”,“事儿就这样成了。”
他在月光里看见了叶岚绝美的脸庞,这个画面就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了,干净利落,没有纷杂的线条。
叶岚的出现像是防洪堤,阻挡了孤独浪潮的侵蚀。刘协沉浸于和叶岚的依偎相亲之中,他忘记去建造世界了,他的世界只局限在足够两个人坐下的一小块地,即便是邪恶的怪物,也不能打破屏障。
直到有一天(刘协建造了月亮之后,这个世界才以日计时)她找到了刘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