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儿就这么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叶子安,直到被看的有些发毛了,叶子安不得不开口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你怎么来了?”
小丫头一言不发的拿出一个香囊来,径直塞到叶子安的手里,触手还有余温,想来是一直贴身放着。叶子安捏了捏香囊,一阵头疼,怎么今天一个接一个的给自己送钱来?
“你拿回去吧,红眉姐已经给了我一大笔银子了,之前我不是还欠了你二两银子么,你快将这些钱收好。”
看着叶子安伸过来的手中提着那个自己一直贴身带着的香囊,小丫头仍是一动不动,低下头去似是要数清地上的蚂蚁,虽然此时根本不会有什么蚁虫。叶子安就这么突兀地伸着右手,进也不是、退回来也不是,时间一久,不禁急了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不是说了我不缺银子么。”
小丫头顿时委屈难耐,心道自己好心好意给你送银子来还不是怕你去了那什么万剑宗没钱花,红眉姐给你的能要我给你的就不能要么?难道是自己平时里使唤你多了这就对我生厌了?想来想去到最后小丫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叶子安看着颖儿哭的跟泪人一般更加手无举措,想着夕红眉先前的那番话他怎么不知小丫头为何来给自己送银票。感受着香囊里银票的分量,叶子安心想多半是小丫头这些年来所积攒的全部家当了,平时视财如命的她此刻竟是全拿来给自己,叶子安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感动,连忙上前温言细语地道:“我刚才可不是凶你,红眉姐她们刚刚给了我好几千两的银票,我是真的不能再要你的银子了。”
想了想小丫头对自己的情谊叶子安转口说道:“再说我就是去了万剑宗,得了空不是还能回来看看么,骑上快马也就两天的功夫,再说我去了万剑宗也不一定会收我呢,到时候不是还得回来么。”
小丫头这才抬起头来,满眼泪花煞是可怜。大周女子如她这般年纪都已刚刚长成,小丫头虽不如夕红眉、商映月等惊艳骇俗,也是出落的玲珑剔透,再加上眼带泪花的可怜模样叶子安只觉得心中不知名处的那根弦跳了跳,再看小丫头才发觉原来是这么好看。
“你会回来看我?不骗我。”
“肯定的,你先将香囊收好,我这儿银子真的够多了。”
小丫头只好依言将装有银票的香囊收回来,幽幽地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年初四吧。”
“那么早?”
“我也不着急赶路,就想一路多看看,等闲逛到万剑宗时也差不多了。”
两人又是一阵相对无言。直到听见院外有了动静,小丫头这才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道:“应该是柳儿在外头等我等得急了,你可答应了我要回来看我的,不然,不然,不然我就去万剑宗找你。”话一说完就三步并两步的向外面跑去。
叶子安有些惆怅地回到房里,本想静坐默习一番老头子交给自己的无名剑诀,却发现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年初四清晨,天色刚亮没多久叶子安便敲开了夕红眉的房门,向这位一年多来“姐姐”般照顾自己的醉梦楼花魁辞行。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偷偷地溜走,只是你不去跟颖儿道个别?小丫头回头又要哭一阵子了。”
自那晚后这几日来小丫头便一直躲着他不见,如此倒遂了叶子安的心意,他也不知见了小丫头后该说些什么。昨日下午他跟夕红眉提了提准备今天动身,谁知道晚饭时楼里那些姑娘们就又给他买了好些段家衣坊的衣裳回来,尽是绫罗绸缎,最让他想不到的是洪妈竟然也给他准备了匹通体俊白的上等好马。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商议着该如何给叶子安送行,后来有人说道干脆全楼大小姑娘全都出城相送,竟然博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同,好似是醉梦楼在嫁女儿一般。
叶子安不敢想象数百名醉梦楼女子城门相送的情形,只怕自己一日间便扬名天下,只好偷偷的一个人早走:“颖儿我就不去说什么了,见了只怕更难过,红眉姐你帮我多谢楼里那些姐姐们的好意,等我有了空闲一定会回来看大家的。再说我若是入不了万剑宗,还得回来靠大家多照应。”
“呸呸呸,没志气的东西,你也知道我们这些烟花女子都是什么样的命数,所以啊你能去万剑宗求学,我们大家伙是打心底的高兴,说句难听点的,就是咱们这似凤巢般的鸡窝里飞了条真龙出去。你既然去了就得争口气,不为你自己也为了我们大家伙这点心意,以后真有了空就回来看看颖儿。”
叶子安听了不禁眼眶红了红,这些世间诗词里所说的“无情”却待自己以真心的烟花女子们让他有了那个小山村一般的亲切感:“放心吧,红眉姐,早的话一两年,迟不过三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和颖儿让你们安生。”夕红眉不去想日后究竟如何,只是听了这句话便瞬间泪流直下。
这日有青衫少年骑白马独出平阳城北行。
当年中原大战人类战胜妖族后,原先用来供奉祭祀妖族的庙宇也一一被拆毁,如平阳城里镇南王府所在原先便是一座天启庙。大周史书里对妖族的记录寥寥无几,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当年人类是如何战胜妖族的,如今世间民众对妖族也没有多少认知,只晓得大概是豺狼虎豹之流,被人类铁骑和强大武力给驱逐出了中原大地,毕竟现在整个中原也见不到一个妖族,至于山林草原上那些猛兽,别说是那些强大的骑兵或武道高手,就是普通民夫三五成群带上家伙也都能杀死。妖族对如今的人们而言只不过是哄骗小孩入睡的一个个故事。
当年在溪山村时叶子安和村里的一应玩伴们没少听村中老人讲那些看起来神乎其技地故事,如神龙翻滚在云层间,一爪子便能抓碎一座大山,凤凰展翅九天上,一吐火便烧焦一片大地。叶子安每次听了后都要回来问一遍老头子那些故事的真伪,可是老头子从未都是喝他的酒,对叶子安睬也不睬,直到有一回叶子安一直缠问个不停,老头子这才有些凄凉的回了句妖族是有的,而且很强大。
当年的妖族到底有多强大叶子安不得而知,只是每过一个城池时不论大小总有祭祀妖族所用庙宇留下的痕迹。如天启庙这样的一等庙宇多是被大周改成了朝廷用地,二等的地听庙则是被富贵人家用银子买了去地契改成自家庄园,最次等的后土庙数量太多,无人问津的多是张家来扯些木材,李家来拆些土砖,人人都来分一点给拆了个干干净净。
两日来叶子安已穿过了四座城池,从平阳郡来到了泗水郡境内。出了横山城继续往北,叶子安坐在马背上一边消化着刚在城里吃的午饭一边欣赏着路旁风景。胯下那匹能卖上数百两银子的白嶙驹慢悠悠地蹄行了半个多时辰后一座后土庙映入眼来,与以前所见不同这座后土庙保存的极为完好,看规模在大周千千万万的后土庙里也算大的了,幸许是离横山城较远的关系这才得以留存下来。叶子安见了不禁来了兴趣,双腿一夹,白嶙驹风驰电掣地朝前奔去。
就在叶子安驾马而来时,这座后土庙里早已站满了人,十几名大汉正围着一个胖少年,胖少年后方斜躺着三名扈从家丁,看情形也不知是晕厥过去了还是死了。
这时一名精瘦汉子快步跑到十几名大汉中间,对着领头那人轻语了几句,那领头汉子听了后大笑出来:“兄弟们,外面又来了个肥羊,还不知扎不扎手,都招子放亮点。”说话间便有六人跑了出来轻车熟路地将地上躺着的三人拖到了木像后。那领头汉子又笑着对战战兢兢的胖少年笑道:“一会儿照我说的做,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这身肥膘还能剩下几斤几两。”早已被吓得呆懵的胖少年连连点头。
叶子安将白嶙驹在庙前树上拴好后,便大踏步朝庙里走去。后土庙只有一个摆放木像的大厅,一转身进门叶子安便见到了那伙人。胖少年此时略带拘谨地坐在众人前面,叶子安见状只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带着一堆扈从出来游玩,一年多来在醉梦楼当小厮养成的习惯让他不自觉间便上前见礼道:“这位公子,在下路过此庙便想进来观摩一番,还望没打扰到。”
胖少年在叶子安走近看清他身上青衫时心中一喜,不露声色地回道:“兄台客气了,这庙本就是无主之物,兄台尽管看就是。”
叶子安听了抱拳谢礼,越过众人观摩起那座牛头人身的木像来,却不知他在看木像时那十几名汉子也在打量着他。领头汉子见状对着胖少年使了个眼色,胖少年只好假装带着不甘之色向叶子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