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家人,字义是统称给政府工作的人,但是绿林中给“公家人”这个词汇的定义稍有不同。相比于常人泛指所谓的公家人,绿林中的公门中人特指的是某些代表国家监管绿林的特殊机构。
提及这些出于很多特殊原因而不足为人道不显于人前的特殊机构。我们首先要说到是绿林的起源,绿林这词汇最早出现于西汉末年,据《后汉书·刘玄传》中记载:“王莽末,南方饥馑,人庶群入野泽,掘凫芘而食之,更相侵夺。……于是诸亡命马武、王常、成丹等往从之;共攻离乡聚,臧于绿林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
书中给绿林所设定的解释,是指聚集山林反抗封建统治阶级的人们。而时至今日,倾向于官方的说法就是一些聚众行劫的群盗股匪,或者更通俗一点,绿林所指的就是江湖中人梁山好汉和武林侠客等等,一些在文人墨客们笔下被传奇化过的侠匪怪客们。
说起这些人也不管是侠是匪是正是邪,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他们快意恩仇手起刀落的不羁爽利。但是对于那些统治者或者管理者来说,绿林所代表的叛逆意味却是一个毒瘤,是骨中刺肉中钉般的存在。也正是因此,历朝历代的皇家王室对于绿林的厌恶决绝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汉朝有绣衣使者,唐朝有丽竞门,北朝有内外侯官,五代有武德使,宋朝有皇城司,明朝有锦衣卫,这些特务机构,统统都代有缉捕巡查,铲除民间绿林的职责。
可以说,绿林自打根上起就已经站在了专治律法的对立面上,但是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们虽说依旧是社会中的不稳定因素,不过在人人平等的大前提下绿林中人的某些特质却已经转化成为了一种正能量,比方说他们反对剥削压迫,他们见义勇为,他们路见不平一声吼。
这充分证明了时世可以改变一切的论调,也造就了这个在理论层面上没有压迫的社会中,绿林正在逐渐落寞的局势。以至于如今的绿林已经不在那么脍炙人口,不在大众化,成为了一个还在遵循古板规矩的神秘小圈子,小体系。
可即便如此,国家对于绿林的监管力度也从来没有松懈过,只不过手段更加柔和,是由明转暗的合理监管而不再是不论青红皂白的昭狱铲除了。就如同齐黄在察觉受到暗中监视时的第一反应,嘴上提及的那一局一处一组,便是这样的机构。
于是误打误撞,唐拆开诚布公自己是“公家人”的身份,算是彻底点中了一个马兴贵或者说是所有绿林中人的死穴。阁楼中,马兴贵不敢和齐黄继续深谈唐拆的真实身份,他盘算的清楚,再执意把唐拆的身份告诉老金牙那就是不在帮他了,那是在害他。
毕竟,老金牙虽在缅甸那一亩三分地上能称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想和千年古国泱泱华夏掰一掰腕子,那等于就是在自取灭亡啊!两者之间的差距,简直是不知道差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想让老金牙一个毒枭叛匪去和“公家人”犯茬子,那不是羊入虎口,自己给自己酿迷魂汤吗?
所以唐拆给留下的这个台阶,马兴贵不敢不下,他痛痛快快的把那一碗蛇胆酒喝了个底儿掉,才一脸讪讪站回齐黄的桌前。苦酒都能喝出甜味来,绝了破罐子破摔的去意,他马兴贵是满身的轻松。不过转念想起坐在面前的齐黄,这位本就十分让他忌惮的“富家翁”,竟还是个可以和“公家人”搭上话的通天角色。马兴贵立马打了一个机灵,多余的话不敢再说,赶紧就对着齐黄竖起了大拇指。
“酒还可以?顺不顺喉咙?”
“好酒,齐爷赏的酒当然是好酒!”
“那就坐下,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齐爷有什么条件尽管提!金牙老大那边有我老马,您放心。”
“恩,数目就按他说的算,但是我矿场所在的缅甸掸邦可不只他老金牙一家势力。坤沙,罗星汉,那些国际黑名单里的势力我们不方便接触,就希望他能一并帮我。。”
听到这里,唐拆才放下心来,走出了通往酒馆一楼的楼梯甬道。说实话,他的心里也没有底,在马兴贵面前抬出了自己的习警身份这完全是临时起意,他也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够缓解齐黄和马兴贵之间的紧张气氛。而之所以唐拆会认为他这样做能够起到一定的效果,原因有二。除了先前,他的干爹齐黄就曾因为他的警察身份而表现出了过大的反应外,唐拆还受到了他所在单位中的一位老前辈的影响。
老胡可是局里的一位老骨干了,辖区里捞偏门的混子流子们见到他,那可都跟小鬼见了阎王一个样。他就曾经半开玩笑的跟唐拆透露过一点对付老流氓臭老九的法子,说这些老油条不怕吓也不怕唬,刑讯条例背的比他们这些警察还熟,知道就算被抓了,咱们也不敢再用刑讯逼供的那老一套,遭不了什么大罪了。
所以这类人是最嚣张的,想要对付他们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你别把他们当回事,要够凶。当头一棒一定要“打”的他们喘不过气来,表现的像个生冷不忌的愣头青,他们自然会怕了你的不计后果。如果这招还不奏效,再有就是要对着他们笑了。惯犯脑子的想法太多,早就都被他们的坏心思沤烂了。不要让他们捋顺清楚了你的脉络,你对他们笑,他们才会觉得不适应。浅尝即止的提一提自己的身份也不要说重话,只要你对他们和颜悦色,他们自己就会吓唬自己,想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坑他们一把?这些小人心思一露头,他们自然也就不敢再放肆了。
感觉自己怎么也算是学以致用了,唐拆继续微笑着就来到了位于酒馆一楼的柜台前。只要齐黄没有受到自己的牵连,他就再也没有兴趣继续偷听齐黄和老金牙之间的具体交易了。现在正等待他的,是酒馆的柜台上一个明显经过加宽的黑色皮箱。
整整的一百万现金,箱子的厚度像是横放着的长条青砖,足有两个手掌的长度。唐拆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也不起疑箱子里的钱数是否准确,便又把箱子放回了柜台上。
站在柜台后面的老账房准是误解了唐拆的做法,像是受马兴贵的惊吓还有些余惊未消,他浑身颤颤巍巍的就想要张口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不等他的“迂腐”出口,眼角还挂着稍许红肿的唐拆就伸手提起了柜台边角上那个老账房未曾用来在马兴贵身上“建功”的黑陶瓶子。
唐拆把手里倒提的瓶子,拿在老账房面前轻轻的摇晃。
他静静看着老账房眼里的疑惑骤变成了怒不可遏,气得张嘴说不出话来后才解释自己欺师灭祖的行为:“这样的瓶子,砸在头上也没什么用。你会怕,但楼上的马兴贵是不会怕的。”
还不想让身为师长的老账房知道,正在教训他的这个年年轻人会是个曾经被他亲手栽培过的学生。所以唐拆等不及这个教了一辈子书的教书匠还在摸索着他挂在胸前的老花镜,也害怕了先生会在自己脸上,在他形如纸上考题般“熟悉”“清晰”的眉眼里,看出了什么端倪。
总之唐拆讲完了他的怪话,马上就撇下了手里的酒瓶重新拾起柜台上的厚重皮箱,然后非常迅速的就脱离了老帐房的视线。
唐拆离开了酒馆,他没想过和谁正式的告别,整个生他养他的鱼囊镇,包括酒馆楼下的先生和楼上的干爹。唐拆在这些经年无比熟悉的人们面前,他说不出那句“再见”也不想和他们再见。
就像是唐拆在楼上留下的那句“我是警察”,除了被他用来对付马兴贵,另一层意思就算是他已经在和齐黄告别了。
这个告别真的不像是在告别,应该叫做是一种暗示才对。唐拆在暗示齐黄,暗示自己会立即离开鱼囊镇,让他安心。
因为今天过后,即使马兴贵会在老金牙面前提起“唐拆”,也晚了。老金牙想要报复早以不知去向的自己,那更是和十年前唐拆第一次离开鱼囊镇时一样已经无从下手了。
只要他唐拆偷偷的来再悄无声息的走,那么鱼囊镇这波平静的湖水,当然也就不会因为他重回故里的这一枚小石子而掀起任何的一丝涟漪。
这样的想法是唐拆的一个理所应当,不过他没有想到,也更没有机会听到了。他的干爹齐黄,似乎并没有在他顺利离开后就如了他的意,非但没有因为唐拆的侥幸而心情愉悦,反而是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在之后与马兴贵的谈话中都透露出来了一丝丝的焦急情绪。
一切都是谎言,唐拆从没有想过,他的干爹会对于他这样一个十年未曾谋面的故人之子,一个可能本来就不太纯粹的亲人,一个极其可能亲情都已经被时间冲刷的淡入清水了的干儿子,对于他唐拆的性格,还会有那么深刻的理解。
这样的唐拆似乎也更加想象不到,他的便宜干爹齐黄,其实由始至终就从来没有担心或者害怕过老金牙。也不管老金牙是不是什么毒枭,是不是吃人肉喝人血,是不是会什么降头术,其实他一直真正在担心的只是那个名叫唐拆的人,他的这个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