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为缘而来”后,周边众正派人士饶是涵养极高,仍旧一阵骚动。
玄微真人这一句后便闭口端详少年,似是若有所思。
不知是谁走漏了谪仙之事,引得众人皆往此地而来,此时通玄掌教携三大真人而来,显然已是势在必得;然谪仙之事裨益颇多——昔年崆峒一脉本不过是南方一绝小门派,千年之前开山祖师南华真人顿悟大道,修得福缘,得仙家法器,坐化飞升,留下八卷南华真经与诸多仙家法诀让后人享之不尽,自此来往求道之人络绎不绝,崆峒扶摇直上,一跃并列三大门派。
想着好处,诸人虽是名门正派,但想到一场忙活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由得心中怨念。
这些人不发话,通玄众人也不言语,双方如是僵持,少年却似是有些恍惚——这些人为何而来?谪仙么,不过他可不是谪仙,想来他们是认错了人。
陈小二虽然艳羡修道,却也懂得福分饮啄,思虑一会,正待开口说明,却发觉双唇上若有千斤力道,怎么也分不开了。少年惶恐下望向通玄众人,却见面相最为和蔼的一名真人双目带笑,微微摇头。
这名真人微微一躬,朗声说道:“我师兄苦修九十余年,如今破关而出,为的正是这少年。师兄他闭关良久,门派子弟凋零,飞升之时但求一弟子得以传衣钵。”
说话的是通玄这数十年的代掌教太紫真人,他面上带着如同陈小二掌柜一般的笑,四处作揖道:“往各位海涵……”
这太紫真人虽是年长,却是通玄九脉真人修为最浅薄一位,然其处事公平得体,其余诸脉真人对他决断也是心服口服,对外对内一向由他主导,其处事利落,就连其余两派也是赞不绝口。
这边太紫一席话,等于是将通玄真人一脉传宗大事悬于众人头顶——玄微真人不过十年就将飞升,若得他指点一二,少年自是大大造化,若众人竭力阻拦,那玄微飞升时通玄众人自然也就不会放过今日之事了。
众人膛目结舌,眼见得通玄占理,一老人抚须大笑而出:“通玄诸位真人神通广大,我等自愧不如,玄微真人即将功德圆满,不日飞升,自是正道福缘,太紫真人处事明了,也是修道众人典范。”
太紫真人连连作揖,口称:“不敢当,不敢当。”
老人霍地变色:“这谪仙乃是天下修道之人的福缘,通玄诸人以正派之首自居,也不晓得个先来后到乎!”
这话说的极是厉害,既将通玄众人捧高,却又将其骂的体无完肤,然太紫真人掌管通玄一脉,又精于调理内外事物,岂会被这等言语激将,他依旧面上带笑,连连作揖。
太紫真人身边的青阳真人、羽璇真人涵养却不及他,这老人一席话过后,两位真人面上精光一闪,身边各落下七位仙风道骨的修道之士。
这十四位道士高瘦不一,然身上精光溢出,修为虽比不上四位真人,但也足以只人单剑灭一小派了,其中数位更是坚韧不拔、天分奇高之人,假日时日便能接过真人之位。
通玄这十余位道士一出,众人哗然——通玄这是自知理亏,想要强抢?乒乒乓乓数声之后,众人纷纷手握道符,纵起法器,不过单是通玄数位真人他们就难以相抗,何况对面又多了十余位战力!
若要开打,这战局必是一边倒,然众人仍旧不死心,眼见福缘在此,怎可轻放!
这边厢剑拔弩张,那边厢玄微真人似是对身边之事一地那也不关心,仍旧眉头紧锁,半晌之后他似有所悟,轻笑三声后说道:“孩儿,你担心那人吧。”
陈小二心中一凛,心中之事居然被窥破,口不能言的他只能点头。
“不妨事,那人已在三里之外。这倒也是奇事,肉体凡胎,居然能够避我等灵识,一炷香跑出数里,怪哉奇哉。”玄微真人道,“他现在体格健壮,安然无恙,只是受了惊吓,有些疲劳罢了。若有缘,你等自会再次相见,然我等凡人拙眼,这天地缘分怎能窥得一毫?”
言毕,玄微真人忽地架起祥云,身形转瞬消逝于天际:“太紫师弟,我顿有所悟,先回昆仑,余下之事,你看着办即可。”
突如而来的事情让陈小二一惊——这道人,不过周边修道之人都知玄微真人已臻化境,行事岂是他们能够知晓,所以都不以为意,目光神情中反倒多了一丝惧怕与敬仰。
太紫再三咳嗽作揖,这才让众人回过神来,他顿首道:“乾坤峰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刚才那一席话也是颇有道理,我通玄正道之首,也是识大体、,明大理的。不妨如此,如今各派变问这少年一问,若他愿意即可可好?”
各派诸人顿时喜上眉梢,这等好事如同天降馅饼,各派立刻按照先来后到顺序排起长龙。一群修道之人如此行事,倒是也有些滑稽。
太紫真人又作了一揖:“玄仙子可否收起仙剑?”
玄冰晶比起少年还要不堪,玄微真人虽只是注视陈小二一会,但那偌大冲击让她浑浑噩噩,额头已有细密汗珠,配上她此刻双唇紧咬,面容紧张,倒有说不出的娇媚动人。太紫真人这一问,她才仿若大梦初醒,手中问天剑不知怎么便入鞘了。
太紫真人又道:“仙子离的最近,可得先手。”
玄冰晶来到少年身前,看着他惶恐中带着思量的端正面容,一时间,师命、身命种种浮上心头,她居然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玄冰晶这一静默不打紧,可急了身后漫漫长龙,一妇人大喊道:“仙子快些可好,莫误了仙缘……”
玄冰晶不答,少年忽地抬起脑袋,双眸与她对视,这一相视,她忽地向旁一闪,让出了位置,淡淡说道:“不必了,我看看吧。”
她这一举动让身后人又惊又喜,少年也是满面疑惑,众人慌忙向前,却不见太紫抚着长须,面露赞赏之色。
“吾乃南海……”
问题纷至杳来,各个门派纷纷向少年献宝,端的是口若悬河,天女散花,而少年却如同一块木鱼一样不答一人——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些人所说有大半不实,更何况,平日里掌柜的高谈阔论,所提何止这些不闻世事之人十倍!是以他不问不答。逐渐地,各派都死心了,余下只有通玄一派了,太紫真人向着四周一躬,清清嗓子,向前一步,却听得少年叹息一声,苦笑一声:“不必了,我和你们走吧。”
他这反客为主,通玄诸人先是一愣,随后喜上眉梢,太紫真人更是喜形于色,他向周围朗声说道:“这少年自愿加入我门墙,诸位也是看到听到的。”
如此结局,众人自是恨得咬牙切齿,但愿赌服输,即便通玄诸人做了什么手脚,也是在众人目视耳听之下,修为自不如人,有何可说?他们心中所想必是恶毒暗骂,这自不必说。转眼间众人纷纷架起法器,口念仙诀,和来的时候一般匆忙而去。
转瞬之间,平地之上只剩通玄诸人、陈小二和玄冰晶了,太紫真人说道:“仙子……”
玄冰晶不答,她再复抽出黑水问天剑,递与太紫道人:“这柄剑虽称问天,然只是凡人所铸,虽不贵重,却也如我性命。”
太紫道人也不推脱,欣然接过黑水问天剑,交给身旁一弟子:“不知仙子有何要求?”
玄冰晶不答,太紫也明了,他摆摆手,示意身边两位道人稍安勿躁:“仙子知道的……”
“我知道。”这三字一出,玄冰晶再不答话,青阳真人不置可否,羽璇真人面露赞赏,而太紫真人则叹息一声。
“兀那少年,过来吧。”
陈小二恍恍惚惚向前数步来到太紫真人面前,原本想要称述的话语此时又咽回肚中,他强撑着上前:“仙人有何指教?”
回答得体、怯懦却又风度翩翩,他这一问,太紫更是满面笑容:“不必如此称呼,叫我太紫真人即可,你的姓名?”
少年摇头:“掌柜的抚养我长大,从未给我取名,只知姓陈,别人都叫我陈小二。”
“小二乃是凡务所称,今日你修得福缘,不日将会有偌大成就,观你面相似大江而过,不若就叫陈江如何?”太紫真人道,“日后你悟得大道,也不忘这凡间时日如江似水。”
不知怎的,少年脱口而出:“江海太过,不若溪流。”——这一句乃是他从掌柜的那儿听闻的。
话说出口,少年顿时为自己的胆大捏了一把汗——这可是极大的不妥。却见太紫道人若有所思,半响之后豁然道:“果然,看来我还是差了一些啊,就叫你陈溪吧。”
少年点头,恍然之间,一阵巨疼袭上四肢百骸,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子软软倒下。
太紫止住身边向前施救的青阳、羽璇两位道人:“不过是一小劫罢了,他的灵识无碍,估计是心智受了孽障,你我且将他带回吧。”
青阳真人是一高大健壮中年人,腰悬三尺金剑,身上披一件简简单单的道袍,饶是如此,金光遍体仍旧让他有着让周围同门艳羡的道行,他应了一声。
羽璇真人看起来年轻一些,端的是英俊潇洒,有说不出的风度,他皱了皱眉:“太紫真人,这一番动作虽抢了人回来,但也得罪了天下不少门派,况且这谪仙之事乃是天机,掌教真人道行化境,窥得天机尚有解释,怎么会连青苒宗这点微末门派都知晓了?”
太紫真人面色逐渐凝重:“这个我也不知,不过多亏掌教真人窥破天机,不然我等还是要慢一步。至于泄露一事,暂且放下,未来自会渐分晓。”
青阳真人命两人将陈溪扶起,仔细照料,听得身旁谈话,他则一声冷哼:“这些微末之人,若要评理,让他们上昆仑不就是了。”
玄冰晶仍旧一语不发,她冰冷的如水双目从陈溪身上移开,纤细曼妙的身躯两步来到太紫真人身后。
太紫向她一望,点点头,长袖一甩,喝道:”走吧,上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