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人嘴上说的句句在理,然而张灵心一个字都不信,他精神力强大,最善于感受他人情绪波动,说是一台人形脑波检测仪也差不多,这道人明明是满嘴谎言,丝毫也瞒不过他。
刚才这道人在门外和郑明窃窃私语,后来这名小吏刁难于他,分明就是这道人指使,现在却又出来装好人,最终目的还是他的道引。
若是此时真的留下道引,过两天再来,这道人如果说从未见过张灵心,就是一笔糊涂账。
哪怕他到时候告上官府,也没有丝毫凭据,更何况他是民,道抚司是官,这糊涂官司打到最后,说不定还要治自己一个扰乱道试的罪名!
“要调查也由得道长,但若想要留下道引,就请把考试号牌拿来吧,若是查出不对,随时收回就可以。”张灵心寸步不让。
那道人面色一沉,没想到眼前这乡下土包子如此难缠,还要他多费手脚。只是郑公子定要将此人逐出去,为此还许了自己一块灵玉,有了这块灵玉,再加上他私下积攒的其他一些资源,说不定可以请动派内长老来替自己开辟玉府,得以入内门修行。
事关仙途,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打定主意,就要强行收缴张灵心的道引。却见外面门一开,有人没等待召唤就自行走了进来。
杜南华施施然走进屋内,看到剑拔弩张的局面,似乎并不意外,他开口道:“张贤弟,领了号牌也未?”直把道人视为了无物。
开始刁难张灵心的小吏怒道:“你是何人,怎么随便进来,懂不懂规矩?快些出去。”
“在下庐江杜南华。”
一语既出,屋里顿时一静,张灵心看得仔细,那道人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果然权势动人心啊。”张灵心暗叹,杜阁老当权十余年,门生故吏遍于天下,杜南华身为杜家嫡孙,也是扬名东南,无人不知。杜家的影响力,算得上东南五郡的无冕之王了。
道人咽了口口水,顿时换了副阿谀的笑脸:“不知杜公子驾到,有失远迎啊,哈哈,不知有什么事可以效劳的?”
杜南华淡然道:“我与张贤弟一道前来赶考,他的学问,我深知之,若有什么问题,我可为之担保。”
道人听了脸色一变,方才郑明交代让他断了张灵心道途,可没说这张灵心和杜南华有什么关系。他暗骂郑明交代了件苦差事,只是杜南华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他一咬牙,只能苦笑道:“既然有杜公子担保,那定是绝无问题的,还不把张公子的号牌取来。”
小吏忙取了号牌出来,这是一块木雕的牌子,上面印了一个红色的符篆,隐约泛着光芒,似乎施加了某种道术,用于防伪。
张灵心接过号牌略一拱手,就和杜南华走了出去。那道人一脸难看喃喃道:“竟被杜南华如此看重,他到底是何人,若是中了道试,我得罪了此人岂不糟糕。”
出了道抚司,张灵心先郑重谢过杜南华道:“不是杜兄,险遭小人算计。”
杜南华道:“贤弟无需介怀,在门口看到郑明,我便猜到此人要对贤弟不利,这人真可算是小人了。不过已经取得号牌便无妨了,道试自有玉练门的道人监督,不怕他耍什么诡计。”
张灵心道:“道抚司那道人好像也是玉练门门人,却为何如此不堪?根本不是修仙入道之人的做派。”
杜南华笑道:“那算什么修道人,等下我和贤弟仔细说说。”
等杜林山出来,三人一起找了一家酒楼雅间坐下,杜南华这才将玉练仙门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玉练门的弟子,分为内门与外门两种。凭借世族身份和缴纳巨额费用的弟子,统统归入外门,只能学一些强身健体的小术,连修行者都算不上。只有通过道试,才能进入内门,学习真正的仙法。所以杜南华、郑明这些人虽然能直接进入仙门,但依然来参加道试。
张灵心听到此处点点头,看来这朝廷治下的仙门,还未曾完全被权势和金钱朽坏。如果不注重弟子门人资质,道统不能传承,就没有真正的力量,长此以往,一个仙门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根基。
据杜南华说,刚才道抚司内的那名道人,应是外门弟子,才会派到道抚司管理这种杂务。说是修行人,但其实比常人多不了几分本事。
入道第一个层次,名为感应期,感应期又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引气开府,炼气归元和通窍开脉。
引气开府阶段的修行者,是感应天地灵气,引气入体,然后在体内开辟道行的根基——玉府。这阶段的修行人和常人差异不大,顶多是被天地灵气滋养,身强体健,少有疾病而已。
到了炼气归元阶段,才能将灵气化作法力,使用一些简单道术,这时才算得上一名修行者。只是体内灵气有限,又不能形成循环,道术也用不了许多,论起战力,未必比得上一名全副武装的甲士。
只有到了通窍开脉阶段,打开窍穴,形成各种周天循环,法力才能源源不绝,可敌百人。
像玉练门的外门弟子,往往都没有打开玉府,奠定道基,在上位者眼中,和普通人根本没什么区别,所以才会在权势面前低头,讨好郡守之子,又对杜南华敬畏有加。
付林山听得津津有味,对于这些“杂务“,他平日是毫不上心的,听杜南华讲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外门弟子如此不堪,就是不知内门弟子如何,这玉练门内,最高的修行者又是什么层次?”
杜南华犹豫一下,还是笑道:“这事虽然知道的人少,但也不是什么秘密,就为两位兄弟解说下。要入内门,引气开府是必须要达到的,不开玉府,不奠道基,一切都是空谈。据我所知,一般的内门弟子,大约都在炼气归元的层次,部分长老有通窍开脉的修为。至于再往上,那个阶段就非是我能所知了。”
张灵心不动声色,暗里将玉练门和楚子玉所在的大楚第一仙门虎丘门相比。虎丘仙门感应期圆满的弟子比比皆是,神魂期弟子才是中坚,还有一名金丹期的修行者存在,比玉练门强盛不知多少。看来就算通过了道试,这玉练门也仅能暂时安身,早晚还得考虑新的去处。
接下来的几天,几人先是参加了几次道论会,参加者都是东南五郡颇为知名的士子,大部分都是冲着杜南华和付林山的名号来的。张灵心没有参与论辩,只是默默聆听,将众家之言和自己对《道经》的理解互相印证,渐渐,一种新的认知种子渐渐在他心中开始萌发。
在张灵心心中,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当他真正完成来自地球和这方世界认知的融合时,他就会触摸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并且寻到自己的道路。
但要到达那个层次,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仍旧是了解太少。《道经》六万五千言,只是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观念,如同数学中的数字,连加减法都未曾涉及,更谈不上什么其他。
但至少,这种子已经深深扎下根来,而张灵心自信,总有这种子开花结果的一天。
几天时间匆匆而过,临开考前一天,张、杜、付三人都闭门不出,静静沉淀这段日子来的收获,直到道试这一天。
天还未亮,一夜辗转难眠的小思就早早起床。小院中有独立厨房,一番忙碌,小思便端着满满一碗馄饨面出来,还配了几样清口小菜。
张灵心梳洗完毕,闻一闻用鸡汤打底的馄饨面,顿觉胃口大开,呼噜呼噜吃个干净,额头都出了一层小汗。
吃完早饭,用小思递过来的热毛巾略擦一下,他瞥一眼满脸忧色的小思,开口道:“怎么,怕你家公子通不过道试?”
小思强笑一下:“怎么会,公子是文曲星下凡,学问是连杜公子和付公子都赞口不绝的,中试绝无问题。”
张灵心哪会不知小思的心思,他缓缓道:“之前不是说过,今后要一道前行?公子我说话算数,哪怕是仙路,我也带你一起走走看。”
小思贝齿咬住嘴唇,眼睛里已是星星点点的泪光,却又赶紧抹去,细心给张灵心整理着衣服,抚平上面的每一条褶子。
道试地点在城内的敕建郡城道观,离客栈不远,张灵心出门后,汇合了杜、付二人,也不乘轿骑马,就这么提一盏灯笼,一路走了过去。
一路行来,就见路上盏盏提灯汇聚,从各个街巷,一直汇聚到了道观之前的广场上。
参加道试的士子虽然多,但这道观也是极大,门前的广场极其广阔,也不显得拥挤。道观门前,早有顶盔贯甲的郡兵站成数排,维持着秩序。
三人在一起等了片刻,就见道观门口出来一人,身穿素白道袍,道袍上绣了一副波浪翻腾的云水图,正是玉练门的标志。这道人面容威仪,目光炯炯,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轻咳一声,声音立即就盖过了场中上万士子小声议论的嗡嗡声,顿时场中一静。
“众位考生,上前凭号牌入场,无关人等立即退出此地。若发现夹带舞弊,立即逐出考场,永不许参加道试!”
此言一出,众人凛然,然后便纷涌而动,朝着观门走了进去。
然而与寻常考试不同,寻常科举,都有人在门口搜身,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而这道观门口却无人检查。人群中有数名士子眼神闪烁,脸上露出了喜色。
杜南华呵呵一笑,对张灵心道:“等会儿怕是有好戏看。”
话音刚落,就看观门匾额上红光一闪,门口的郡兵立刻就将正要跨门而入的一名考生拦了下来,不由分说,强行脱下了这人的衣服,然后就看到此人内衣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大小的小字。旁边立即有人记下了该考生的姓名籍贯,然后将此人拖了出去。
听着那人的哭号声,杜南华摇摇头:“道法玄妙,每次都有人不知就里,还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夹带抄袭,最后下场就是如此。”
张灵心也是悚然一惊,暗暗起了警惕。这世界奇妙道法果然不凡,自己之前在道抚司,也不是没有想过用一些手段,来控制那小吏甚至那道人,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现在看来是对的,不然会被精通道术之人发现异样,那就徒惹麻烦了。
几人依次入门,便按照牌号,去了各自考试的大殿。
张灵心行了一段路,刚要跨入一个院落,忽有所觉,抬头朝观门方向看去。
此时在观门下,也有一名年岁极小,却又俊逸潇洒的十几岁少年刚刚进门,同样有所感应,他抬头一看,却只见得汹涌的考生人群遮住了视线,一无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