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躺在榻上,翻着史书,却总是不得清净,听见屋外嘈杂的声音,只能问丫头,“莲儿,屋外怎么这么吵呢?”
“小姐,您新伤初愈,老爷和福晋正在派人布置酒席,替您庆贺呢!”莲儿平静地回答,虽然知道是在准备小姐的婚事,却听了福晋的话,只能这样给小姐解释了。
“哦……”那拉氏点头,拿起盘中的点心放在口中,又专心的看起史书来。这两天她也想不起什么事儿来,一努力去想,就头疼的厉害。不如像母亲说的那样,不着急,慢慢再想吧。
莲儿最喜欢这样站在一边静静地瞧着那拉氏,看她气色恢复了,脸色红润、冰肌莹彻、明眸皓齿,真是赏心悦目,连女子看了都会心动。
那拉氏对下人也极为和善。莲儿本不是服侍她的,是几个月前才被福晋派来顶替以前的丫头的。大致是因为之前两个丫头照顾小姐不周,致其落水,所以把她们给遣走了。
那拉氏头一疼,便会早早的歇息。福晋进来看她歇了,只是在床榻边坐下,仔细端详她静谧的睡颜,想着明日她就要出嫁了,还浑然不知,不由得心疼起来。
这几日,福晋对那拉氏倒是关爱颇多,比起自己的亲生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她就是自己亲生的。只是家族的利益在那里摆着,若是违背老爷的意思,告诉那拉氏明日要成亲,而那拉氏又不肯,那该如何是好?
福晋叹一口气,女儿呀,总是要嫁人的。替她盖好被子,明日之后,恐怕再见到那拉氏的机会就不多了。
堪布说那拉氏与硕塞有一段良缘,能不能牢牢抓住硕塞的心,就看她的造化了。
次日就是硕塞和那拉氏大婚的日子。
莲儿早早的端了一盆水从外屋进来准备伺候小姐洗漱。刚才福晋找她去谈话,也许是一时心慌,手一滑,盆哐的一声摔落在地。
“谁!”那拉氏被这一声哐啷巨响给吓到了,猛地一惊,从床上跳起。
“小姐,是我。”莲儿拾起盆,一脸歉疚的说道,“我手滑了,吵醒了小姐。”
那拉氏坐在床畔,看是莲儿进来了,放松下来,说道,“不碍事,没伤着手吧?”
“没、没有!”
“天亮了吗?”她下床,似乎今日起来的要比往常早了许多。
莲儿见那拉氏睡意未去,更未看见地上湿漉漉的一片,伸着懒腰走了上去,惊呼道,“小姐小心!”
她若是不叫,也不碍事。那拉氏说不定就这样走过去了,她却偏偏这样叫了一声,那拉氏闻声回头,脚一滑,整个人向后仰翻下去,头磕在圆桌的桌面上。
“小姐!”莲儿吓得面色苍白,腿一软,跪着爬过去。
那拉氏躺在地上,疼得脸都皱到了一块儿,眼角都渗出了泪花儿,“好痛啊!”
“这是怎么了?”福晋推门进来,看见那拉氏和莲儿两人坐在地上,地上湿漉漉的都是水,“女儿,你怎么了?”
“我?我……”那拉氏觉得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哎呀!女儿!”福晋使劲的摇着她瘦弱的身子,这关键的时候,她可不能出事啊!
“福晋,这是怎么了?”费扬古也闻声赶来,府上才安静了几个月,今日一早怎么又不太平了起来。
“小姐摔倒了,撞到了头。”莲儿跪在地上,一脸无辜。她也是无心之失,谁知小姐会走上去,就那么不凑巧了。
“快扶她上床去休息一下,请大夫过来瞧瞧。”费扬古和福晋一起将那拉氏扶到床上,今日是她嫁人的日子,怎么能昏迷不醒呢。
没等到大夫来,那拉氏就挣扎着自己醒来了。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视线模糊,脑子里却清晰起来。
“我是才恩吉雅。”她低声喃呢着,这是硕塞给她取得名字呀。她看着头顶床幔上的花饰,又看看床榻周围的几人,个个神情难测,“是你们救了我,是吗?”
“女儿?”福晋担心的唤了她一声,难道她都想起来了?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母亲?”她微微一笑,恢复了才恩吉雅才有的镇定和从容。她依旧叫她母亲,因为是他们救了她。
“女儿……”福晋露出为难的神色,示意老爷和丫头们先出去,让她和那拉氏好好聊聊。
那拉氏是想起自己的身份和名字了,眼看硕塞迎亲的队伍就要来了,福晋也只有利用感情来说服那拉氏出嫁了。
“女儿,你既然叫我一声‘母亲’,我就知道你是知恩图报的女子。你我在实胜寺也有过一面之缘,你可还记得?”福晋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我今天就求你一件事,行吗?”
“何事,母亲不妨直讲?”
“在救你的那天,我的女儿也坠入河中。谁知天太黑了,我们数十人手忙脚乱,救上来的却是你。”福晋说着,不由得伤心起来,潸然泪下。
“那你的女儿?”
“她死了。”
“死了?”
“我们救了你,回到府中才发现不是我女儿。但天色已暗,风云突变,我们只能先把你救活了。我的女儿,已经不知尸首何处了。”
“是因为救了我,才耽误了救您的女儿?”她眉头一皱,她只知道自己是被人从河里救上来的,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插曲。原来,是因为这妇人的女儿落了水,才正巧救起了她。
福晋这么说,无疑是为了增加她的歉疚心里,她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懂得感恩的,“我女儿与人有婚约在先,若是悔婚,恐怕我们这一家子人都性命难保……”
“你是让我代替你的女儿出嫁?”原本还躺着的才恩吉雅听到这话,立即坐起身来。不是吧?她要代替另外一个女子出嫁?可是硕塞怎么办?
“莫不是?莫不是你有了意中人?”
“我、我没有。”她迟疑了片刻,摇头,清澄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她已经在这里昏睡了数个月,春天都来了,天气也转暖了。硕塞恐怕早已经和那拉氏成了亲,她还能以什么样的身份找回去呢?
“那不正好?今日要嫁的可不是普通人家,肯定是一段好姻缘!”福晋喜形于色,拍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女人家,不就是图个好归宿吗?母亲绝对不会害了自己的女儿的。”
“你可记得家中还有什么亲戚?”
“我……”才恩吉雅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硕塞。
“怎么?”福晋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担心起来。万一也是个皇亲国戚的,那可就没辙了。
“没有。”她眼中含着泪,还能拒绝这个妇人吗?她的命都是他们捡来的。
以硕塞的能力,这几个月的时间,总有办法寻找到她吧?难道她就真的要成为别人的替身了吗?
在清朝,除了硕塞,她无依无靠了。这个自称为“母亲”的人,是她的救命恩人。虽然关心她,也只是为了保住家族的利益罢了。
“女儿?”福晋见她闷不吭声,也不知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母亲,我答应你出嫁就是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如果不能嫁给硕塞,那嫁给谁不都一样吗?她忽然很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时代,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回去的办法。
“好好!真是我的好女儿!”福晋热泪盈眶,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福晋又不舍得看了一眼这个叫才恩吉雅的女子,“你当真同意了吗?”
“嗯,是迎亲的队伍来了吗?”她幽幽地说,有种无奈的被命运推着走的感觉,树欲止而风不息。
“是迎亲的队伍来了。”福晋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悲凉,但是又不敢再深问下去,怕触及了她伤心的地方,反悔起来,“莲儿!”
“福晋请吩咐。”莲儿闻声进来。
“你替小姐换了嫁衣吧。”福晋一语哽咽,是他们那拉氏欠了这个才恩吉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