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海楼,以其八棱体楼形,俗称八卦楼。
《海澄县志》载,万历“十年,邑令瞿公寅于县治东北跨城筑晏海楼,以障海谷之虚。东望汪洋,西揖岞崿,南瞰演武,北俯飞航,实为城隅巨观。”
当时县令瞿寅筑它“以障海谷之虚”,实出于防卫的军事考虑。就以楼名“晏海”,再和楹联中的“安澜”联系起来看,就可顾名思义了。
邑人詹明章《晏海楼赋》写道:“昔年海氛播荡,鲸鲵吹腥,蛟鳄鼓浪。惊涛撼山,骇波漂磉。里社丘墟,哀鸿咽吭。”②由此可见,明代,海盗、殖民者,尤其是倭寇,时时觊觎、侵扰月港,烧杀掳掠,造成的深重灾难。
正因此,为使海上平静,地方安宁,建起这座楼。
它高二层。底座边开有铳孔,安着火铳。其南辟一地道口,进去,则一条地道直通县衙。它是观察敌情、报警、防卫的一处军事设施。
在海澄县城之东北跨着城墙筑起晏海楼,其外又筑大泥、溪尾二铳城,并建成中权关,连同九都堡、圭屿城,这就构成一个防御系统。这个系统,在抗倭寇、防海盗中起过一定的作用。
据《梁明府增筑关城碑记》云:“海氛频仍,无敢窥澄治数武。且偏师往御,败之江上。自今以始,战之胜而守则坚,于以破鲸鲵之胆而杜兵燹之衅,贝阙鲛宫从兹磐石矣。”③这讲的也许有些言过其实,但这一防御系统确实在相当程度上保卫了月港这一国际性大商港的安全。
晏海楼后来倾圮了。康熙四十一年(1702),邑令陈世仪于旧基重建。詹明章为写那篇《晏海楼赋》,说它“飞梁梯接,浮柱陛分。层栌曲枅,叠起如纹……远而望之,若摛朱霞而盛光华;近而察之,则拥崇峦而垂垛堞。既极一时之壮观,实伟百祀之大业”。④对其高大宏伟,纷繁交错,华丽光彩赞美至极。
但此时月港已不是国际大商港,而陈县令重建,“以为不壮不丽,不足以重瞻仰而壮新猷;不饰不美,不足以兴士志而励勤修。”因而已全无军事意义。它解去盔甲,几乎浑身红妆了。
而且,也不是“伟百祀之大业”,只过了30多年,又倾圮了。乾隆二年(1737),邑令严暻重建,厚筑基址,累石增高。分三层,下二层砌石,第三层架木。高6丈8尺,周长16丈。
此后还有几次重修,而最近的是1995年的大规模翻修。第三层易为砖混结构,周长不变,通高约30米。二三层外环以围廊、栏杆,各由其下层八角的八根廊柱支架。檐牙高啄,翼然层叠。楼顶8条戗脊向中心攒集成顶端,上一葫芦安然而立。内有扶梯,供游人登楼观赏风光。
远看,它秀然耸立;近看,则宏伟壮丽。据说,是恢复它清代时的风貌,和詹明章赋中所赞美的一样。
这样几毁几修,它也就由军事设施转而成为登高临远的一处名胜。唯有那基座所开的铳孔和地道口,还在提醒人们当年它的军事功能。
地道口前一字排开的四根六方形石柱,刻有两副楹联。中间是“同时游汗漫,奕世仰安澜”,两旁是“举头疑近三山路,拭目欣看片石碑”。
其上,楼正门一石匾额,刻“晏海楼”楷书三字,壮实遒劲。与之相对的后门上,嵌着石牌额,上刻“揽秀毓奇”四个篆字,宛转古雅。二者一刚一柔,想是这也讲究刚柔相济之道吧。
以上都是原楼的遗存。
除《晏海楼赋》外,有关它的题咏,收在县志里的,还有金铉的《周明府招登晏海楼》、龙国禄的《晏海楼秋思》、钱时洙的《晏海楼》等。而张燮的《登晏海楼》是颇值一读的,诗云:
飞盖移樽逐胜游,凉生衣带已深秋。
月明倒映江如月,楼尽遥连蜃作楼。
埤堄风前横短笛,烟波天外有归舟。
凭栏转觉机心息,安稳平沙卧白鸥。
张燮是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举人,而晏海楼始建于万历十年(1582),他登的是原始形态的晏海楼。
他于深秋时节携酒乘车来登这楼。诗中写道:因附城一溪,形如偃月,故称月港,它在秋月的映照下,就更是皎洁的一弯明月了。街市那鳞次栉比的楼房,与海市蜃楼远相连接,真实与奇幻混成一片富丽繁华。城上女墙内有人迎风吹奏短笛,在笛声中,只见那商船在苍茫的水上,从异域他邦扬帆归来。
欣赏着这无限风光,会幡然悔悟:还是别枉费诡诈的心计,看那平坦沙洲上栖息的白鸥,多平稳安定啊!
情景会因人因时而异。或许,登斯楼,发浩歌,今后会有更精辟独到的思想问世。
但不管怎样,晏海楼几毁几修,它底座那铳孔和地道口一直存在、并一直张开着,要说什么似的。因那些赋呀诗的,包括张燮的那首七律,压根儿都没有说出其最要说的话。
注释:
①县治:旧时指县政府的所在地。障:遮挡。海谷之虚:指没有天然屏障。海澄县城位于九龙江边,敌船进江,即兵临城下。岞崿(zuòè):指高峻的山。演武:演武场,即校场。飞航:快速行驶的船只。隅:角落。巨观:宏伟的景象。/万历十年(1582),县令瞿寅在县府东北角跨城墙筑起晏海楼,以阻挡住这没有天然屏障的地方空虚,在此设防。它向东远望大海,向西对着高山拱手行礼,向南往下看校场,向北俯视快速行驶的船只。实为县城东北角上一宏伟景象。
②海氛:海疆动乱的形势。播荡:流离动荡。鲸鲵(ní):即鲸,其雄曰鲸,雌曰鲵。它与“鲛鳄”都用以指凶恶的盗、寇。吹腥:吹出腥气。鼓浪:鼓起波浪。吹腥鼓浪,指盗、寇的侵扰。磉(sǎng):柱子底下的石墩。惊涛撼山,骇波漂磉,形容祸患的惨烈。里社:村庄。丘墟:一堆废墟。哀鸿:惨叫的大雁,比喻难民。咽吭:指呻吟哀号。/过去,海疆形势动荡不安,凶恶的海盗、倭寇大肆侵扰,祸害惨烈。这一带乡村都变成废墟。受害百姓呻吟呼号。
③频仍:连续不断。窥:暗中察看。武:脚步。偏师:主力军侧翼的协助作战的部队。兵燹(xiǎn):因战争而造成的焚烧、破坏等灾难。衅:争端。贝阙:以紫贝为饰的宫殿,是河伯所居的龙宫水府。鲛宫:鲛人的水中居室。贝阙鲛宫,指如水底宫殿般的海澄。从兹:从此。磐石:比喻坚固。/海疆形势动乱不断,但敌人不敢窥伺进犯海澄。若有来犯,偏师前往抵御,就可在江上击败敌人。从现在开始,抗击敌人则取胜,而防守县城则坚固,使凶恶的敌人吓破了胆,不敢挑衅,从而杜绝了战乱的灾难。如水底宫殿般的海澄从此坚如磐石。
④飞梁:这里指凌空架起的屋梁。浮柱:梁上的柱子。陛:台阶。栌(lú):斗拱。枅(jī):柱子上的方木。摛(chī):散布。崇峦:高峻的山岭。垛堞(duòdié):城墙上成凹凸状的矮墙,即女墙。/凌空飞架的梁木如梯子一级级交接,梁上的柱子如台阶一层层分开。斗拱、柱上的方木,层层盘旋重叠成花纹……远望它,好像散布红霞充满光华;近看它,则如拥着高峻的山岭矗立在城墙上。既极为一时的壮观,又实为宏伟于千秋百代的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