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举人的父亲吴玉函,是滕县“义丰银楼”的掌柜。金银堆成山,是滕县的首富,过往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在吴家修造的官邸吃住。捐官买爵的都要向他借贷。他不但放了高利贷,也放了人情债:受贿的有的成了京官,有的成了州官,有的成了府官,也有的成了县官。他的官网从地方一直伸到京城。花钱买了个举人当那只是小事一件。顶考完毕,喜报传来,滕县人人惊讶,个个唾骂,特别是几个有真才实学的秀才更是气不过,商量着在祭孔之日弄他个难看。
祭孔之日到了,秀才们抬了财神走进文庙,一个秀才大声朗诵:“吴举进圣庙,孔子哈哈笑。你什么时候中的举,我怎么不知道?”;另一个在财神后边的诵道:“财神忙回答,夫子你不知道!吴树楫中举,是我作的保!”这事传出轰动全县。
为了堵住众人之口,吴举人大摆宴席。席间忽一人站起指吴举人说:“我教你念过《百家姓》、《千字文》,你应念我启蒙之恩,谢我两千吊钱。”众人一看,是“讼师头”毛颍。如果私下交涉,千二八百吊钱吴树楫是不在乎的。可今天当众提出,又带威胁口气,丢了他的面子,吴举人气愤愤地说:“没有!”毛颍说:“不给我告你拿钱买官!”
“请便!”
毛颍挨个窝脖,他就更得修本上告。告到县,县官不理;告到州,州里不问;告到府,府里驳回。毛颖越告越气,索性进京去告。
在北京找了个小店住下。店家问他来京何干,他应酬说是访友。过了几日,毛颖渐渐和店家混熟了,就打听摄政王载沣的行踪。店家说:“摄政王与别的王爷不同,只要他上朝罢朝,都要静街。”毛颍记在心里。忽一日,毛颍闲坐小店,店家慌忙关门,毛颍问:“关门干什么?”我不是给你说过,摄政王爷罢朝了!”毛颍心中暗喜,拿着状纸在门缝中瞅。他一见旗锣伞扇一过,便是八抬大轿,他估摸这就是摄政王了。就猛然开门闯出,迎轿跪下,高声呼:“王爷明鉴!”“什么人!”武士刀枪棍棒压了他一身。“慢!”摄政王下轿问明来由,接过状纸看了一遍,气愤他说:“竟有这等事!”他向边旁近臣说:“调吴树楫来京面试!”
圣旨一直下到滕县。县官如火燎,急备轿去吴府送信,吴举人一听如雷轰顶。县官说得快快想想法子。这时州府也派人来,他们也怕事情败露受到牵连,大家象热锅蚂蚁坐立不安。直到入夜还没拿定主意。“报丁忧!”府里的师爷献计说。”对!想躲过面试只有丁忧!”什么是丁忧,吴举不解地问。“就是叫令堂自尽!吴学兄,就这么定了吧!为了你,为了各位大人。你不忍心下手,我们派人进行!”吴举人站起来:“我和老母商量商量再说。”
吴举人跪在地上磕头,吴老太太总是摇头落泪。吴举人见老母不答应只好走出。众人见他进来忙问,“怎么样?”吴举人摇摇头。大家都泄了气。“不过我有办法。”吴举人一抬手招呼大家,四人头对头,吴举人说出办法,大家点头,吴举人抬头看看自鸣钟已到早晨五点,急忙喊:“来人!送五碗人参汤!”不多时,丫环用玉盘送来。分送于四人,吴举人面前两碗。“去吧!”吴举人喝退了丫环,便从室内取出一包东西,轻轻地打开,慢慢地倒在一个碗中。随后端起碗晃了晃,走进他母亲的卧室。
三位官员尾随在他的后边,偷偷地贴窗偷看。只见吴举人的母亲端起碗一饮而尽。三位官员都松了口气。再看时,吴母已站起来,左手扶胸,右手指着吴举人,往前走了两步,扑通栽倒了。“上好砒霜!”县官赞叹。说着三个人急忙进屋,七千八脚把吴母拖到床上,用被子盖好,然后四个人就放声大哭起来。
吴家忙着发丧,府县忙着呈报。吴举人亲自拜求高翰林,请他动身进京活动并找到毛颍说情,答应给他拜师礼。高翰林动身进京,各部送礼,到处托人。后来找到毛颍赔礼道歉,当面付给白银两千两。毛颍也就见好就收,返回滕县。到了家,用这两千两银子开了个“汇远丝行”当起老板来了。
◎滴血救仇人
五十多年前,江南水乡青亭县城有家吕氏中医外科诊所,祖传四代医术,专治枪伤刀疡、疮疖疽痈,名气传四方响呱呱。
吕氏第四代郎中名叫吕墨林,五十多岁年纪,矮墩个儿,疏眉善目,不但医术高明,医德也好,是有口皆碑的一个好郎中。
这一天,吕郎中刚吃过午饭,忽然看见两个农民模样的陌生人闯进了诊所来,指名要寻吕墨林郎中。吕郎中看他们满脸焦急的样子,连忙问是什么事,这两人见眼前的就是吕郎中,便说他们是湘溪乡下人,当家人得了背痈性命垂危,慕名远道赶来请吕先生过去救一条性命,当场还付下诊金。
这救人就如救火,吕郎中也不多问,关照过家里人,就收拾了药囊跟随那两人下了这两人摇来的带蓬小划船。看着吕郎中下船,那两人立刻荡开划船,打起双桨一路上也不歇一口气,直到半夜才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两个人跳了上岸。吕郎中以为到了,也起身准备上岸,岸上两人候着吕郎中一只脚离了船,说声:“得罪!”也不由吕郎中分说,当时就把吕郎中的双眼用黑布蒙了,一个人架了吕郎中一条胳膊迤逦行了足有一里多路,象到了一个处所,听见许多人似乎松了口气在说:“请到了,请到了!”这时那两人方才把吕郎中眼睛上的蒙布解开了。
吕郎中以为是遭强盗绑了票,心里不免很紧张,原来,这湘溪地方过去几十里便是浩淼八百里的太湖,湖中大小岛屿无数,那时社会动荡,土匪强盗多如牛毛,据说太湖中最多时藏了一百单八股大小土匪。湘溪水网交叉,太湖上下来一股土匪,为首的叫“铁甏阿三”的就盘踞在这里,专门打家劫舍,扰得附近乡村人人提心吊胆。前年,吕郎中的大儿子十月廿二这天去湘溪迎亲,不料半路上被铁甏阿三掳了“票”,传话给吕郎中,要三千大洋赎票,限时三天。一个郎中先生,虽然家里积着些钱,但三千大洋这样一笔巨款,哪拿得出来?东拼西凑,好容易凑了一千五百块,吕郎中亲自赶过去,想商量先赎出人来,余款再想办法,不想就是这个“铁甏阿三”已经撕了票,吕郎中倾家荡产,最后却只用船载得儿子一个尸体回家。吕郎中几天之间一头乌发变得雪白了,半年多时间天天沉浸在悲痛之中。
吕郎中想不到自己今天也遭了绑票,这忽儿眼上蒙布解开,他借着屋里墙洞中点的一盏油灯豆似的光,审看眼前的情景,这是一个潮湿破败的小厢房,墙角搭的一张竹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两个请他的人这时才说:“不敢厮瞒吕先生,咱团长前二天他妈的和小日本交了一火,挂了彩,枪子还留在里面,人发寒作热已是说胡话了,没办法,想着先生,因为明说了先生是不敢来这里的,因此我们俩只能如此请先生,得罪先生了。先生要尽心救治我们团长一条性命,必有重报。”一边说就点起了两支腊烛在床边高高持着,让吕郎中看他们团长的伤情。
吕郎中这时才知道这两人是游击队,紧张的情绪就放了下来,走近那床边。床上侧身朝里躺着一个漆黑蛮团的大汉,脸色腊黄,额头涔涔一片全是虚汗,满嘴角燎泡,袒开的右肩胛上碗大的伤口肿得坟包似的,人已是昏迷着了,时不时传出来阵阵痛苦的呻吟。情景十分危险。
吕郎中要察看伤口,一俯身,正好和那团长的脸孔对了正着,当时只觉脑子轰地一震,人就呆了过去:“他是‘铁甏阿三’!”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吕郎中浑身打着颤,好容易强使自己定下了神来,冷冷地盯着昏昏迷迷的铁甏阿三,咬牙切齿暗忖:“好!老天有眼,天教你这贼强盗今天碰到我!我尽可以救得你,可被你杀了的我孩子地下能答应么?我君子不行小事,不用药让你一脚板去见阎王,只看着你送命罢。”吕郎中如此想着,一挥衣袖掇转了身子,冷冷地跟那两个丢了一句:“另请高明罢——”就想走出厢房。
谁知人才转过身,却被眼前的情景呆住了,不知道这厢屋里一霎时哪里多出来的这许多人,都一地儿跪着,见了吕郎中齐发喊:“先生一定要救三团长一条性命——”吕郎中呆瞪瞪的不知说什么好。跪着的人中站起了一个老人,说:“郎中先生,要不是三团长这支队伍在这一带护着,咱附近村村坊坊可不知道要遭了东洋鬼子怎样的殃了,这次鬼子兵扫荡,几个村坊百姓都脱了险,可三团长手下死了二十多个弟兄,连他也挂了花……”原来,这铁甏阿三这支队伍,自从抗日战争开始,被浙东游击队收编,虽不能说脱胎换骨,却渐渐明白了大义,和日本鬼子真刀真枪干过几仗,而且还很卖命,附近的老百姓眼里见得实,也渐渐改变了看法,甚至还当了他做保护神。
吕郎见了眼前情景,颤颤着半天没说一句话。
“郎中先生你无论如何救一救他呀……”吕郎中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看看满地的人,默默地转过了身走到床边,说一声:“我给他上药!”
来请吕郎中的两人正在发呆,蓦地见吕郎中回转身说要上药,不觉一振,把两支烛照得亮亮的。
吕郎中颤抖着一双手,从药囊里取了一丸药出来,硬撬开了铁甏阿三的嘴替他灌了下去,又吩咐那两人舀来温水,替“铁甏阿三”仔细洗干净了伤口,从药囊里取出一张膏药,一溜儿摆开许多小药瓶,各倒些药末在上面,去蜡烛上烘得膏汁有些融了,搅匀,摊放好。拣了一把术刀,提了,瞅瞅躺着的铁甏阿三,呆呆了一会,一张脸痛苦地痉着。忽然间他举刀去自己指头上猛一剌,顿时弄得血殷满指,一屋子人不知吕郎中这是做什么,吃了一惊,——其实,这是吕氏秘传的一个方子,伤者身内嵌了异物,受了别人的血,加上膏药里的药末剌激,便会剧烈嗽出异物来——吕郎中把自己剌出的血滴在了膏药上,嘴巴紧抿,“呼”地一下,把那膏药贴在了铁甏阿三的伤口上,回头说:“你们去搬条椅子来,我在这旁守着他。”
那两人马上出去搬了条竹椅进来让吕郎中坐了。吕郎中这时对屋里的人说:“都快请起,我一定尽力替他医治的。”
屋里的人都谢了吕郎中。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忽然听得床上铁甏阿三一声声地哼唧起来,随后便猛烈地咳嗽,咳得满脸赤紫,似乎气都接不上来了,一屋的人个个不安地看着吕郎中,吕郎中已是站了起来,随着铁甏阿三又一阵猛咳,一伸手去把铁甏阿三肩上那张膏药狠力一揭,同时就听得铁甏阿三扯心揪肺的一声嚎吼,吕郎中也不理睬,把扯下的那张膏药给身旁大家看,膏药上边连脓带血一片粘糊,上面端端正正粘了一颗子弹头。一屋人都看得呆住了。这时候忽看见铁甏阿三猛一下坐了起来,懵然问:“我这是怎么啦?”
吕郎中冷冷地瞅了眼铁甏阿三,喝声:“给我躺下!”又用温水替他洗去伤口脓血,仔细撒上药末,重又贴了一副拔毒生肌膏药,然后把几颗丸药和两张药膏递给一边那两人,吩咐:“他性命已不须担忧了,让他好好养着罢。每天一丸药,过七天再换新膏药,饮食一定要清淡。”一边收拾药囊准备离开。
铁甏阿三还发懵,旁边两人见他已清醒了,马上说了事情经过:“团长的性命多亏吕郎中救了过来。”
铁甏阿三听得是吕郎中救了自己的话,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盯住了吕郎中一眨都不眨,吕郎中也盯着他,四目相对,只听见铁甏阿三“啊!”的―声,一下用单只胳膊硬撑起身子,挣扎着跨下了床,那两人不知自己的团长要做什么,想要扶他,却见自己的团长已经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看着吕郎中说:“先生大肚量,兄弟我对你的罪孽这一世难赎……”
吕郎中也不理睬,收拾了药囊顾自往外走去,回头说一句:“我只听说你还有点中国人的气味,才治了你这病,别的不用多说,你性命已经无碍,但愿你伤好了仍记住了国仇。我这家恨就此和你了了。”
铁甏阿三泪流满面点着头颤声答应说:“兄弟要不听先生的话,畜牲不如!”
屋里许多人都不知道其中情况,如把这闷葫芦锯开,里面可是藏着一条人命哪!吕郎中如此以民族大义为重,摒弃了个人家恨救了铁甏阿三的命,以后一时传为佳话,留传至今。
◎仇殇
郭员外的府中彩灯高挂鼓乐喧天,今日是郭员外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原是郭员外的义女。一年前郭夫人临终之时将自己的丈夫和义女孟秋花的手拉在一起,并且对着郭员外艰难地说了一句“老爷,娶孟秋花!”,然后盍然长逝。家里的佣人们对这位中年早逝宽厚仁慈的郭夫人无不悲痛欲绝,更为这对举案齐眉的夫妇的生离死别感到深深的惋惜。
郭员外是富甲本地的大财主,是十年以前从外地搬来居住的,至于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便无人知晓,现在他则做着茶叶和药材生意。新娘子孟秋花今年十九岁,她是五年前的冬天郭夫人在去上清观上香回来的路上,见她昏倒在雪地里将她救回家的。郭员外夫妇也着实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孟秋花也对郭氏夫妇的救命之恩深表感激,两相情愿,没有女孩的郭氏夫妇便认下了这干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