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威严挺立穿着戎装的中年男子蓄着短胡,闻言缓缓转过身,眼神微眯,目光如炬,静静地凝视着西园寺辉夜,也不怒,不恼,虽是见她一身极女性的装扮适才一下子蹙起了眉,倒也还算神色平静,只是过了半晌,声音沉沉:“听你大学的教员说,你将一个女学生送你的西洋娃娃捏扭掉了头……在解剖课上一声皆不吭声将那青蛙刀割得满地都是血?”
“是女儿在人前未仔细小心,过了头。”
“你受了伤是明家救了你?是否让张妈置办点东西让你带去表示谢意?”见西园寺辉夜无大碍,他身旁一名也穿着戎装,笔直站立的军官接着淡淡地提到,凝视着西园寺辉夜的眼神倒是带着几分隐晦的关切。
略微有些失神,她看见梨花木的复古桌上的水晶烟缸上一支烟最后的星火点点慢慢熄灭,剩下烟灰虚虚地掉在烟缸中,终是灭了,她方回过神,神色极暗,无血色的脸上冷漠而含素日的冰霜之气,勾起唇角,漾开的是最残忍决绝的笑靥,一字一句地道:“不,明家不可留,明铉既然此番救了我这抗日的学生,便会救将来千千万万抗我们的中国人,何况,我在明家逗留之时,亦亲眼瞧见明家对我们阳奉阴违的证据,那抗日有名的浙商顾秋白正在明府上养伤寻求掩护,我看亦有若干抗日之士由明家暗自保护,我猜,这几日明家一定会想方设法将顾秋白带到码头送离此地,如若不是也定会在明家的宅子里继续躲着,想来,明家若留着,绝对是我方在城中不可不去的毒瘤。”
闻言,西园寺将军同年轻军官俱是一震,西园寺将军更是大笑起来,眉眼舒张,笑声震天的醇厚沉然:“不愧是我西园寺的女儿,果然果敢狠毒。”
松井亦一笑,却不免顾虑道:“听闻明家还有一个为赵家大太太的女儿,明晰?赵钧默此人,心思晦暗,极其难缠,有在苏联学过情报间谍技术,不可轻举妄动啊……”
“赵钧默的确是不能妄动的阻力,不过也不打紧,赵家大太太本不用在意,那明晰如今不过是个失势了的女子,早无出嫁时的风范,留着亦决计撑不起明家,无妨。”
“好,辉夜,你稍后立刻绘一张明家的地图,松井,你今日晚上便去办此事。”
后回我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君坟土。
……夜色渐浓,星星点点一点一点隐没在了乌云的帘布后,西洋的大钟秒针时针走动的声音竟比往日更加令她听得真切,冰寒渗人,天气渐暖起来的夜晚,还是这般如冬夜似的清冷萧索。
他抵着她冰凉光洁的额头,笑意莞尔,深情款款,说他明日来提亲。
时常,眯眼耐心地笑着看她,他眼里有说不出的明澈。
明日,无明日了,他再等不到来她嫁提亲的这一天,而她亦不会等他,他们之间何止隔着重洋,还隔着国仇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