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了压胸口,隔着衣服,那里面的东西似乎有千金重。
临出门看见门口停了顶宝蓝色的轿子,四个轿夫侯在一边,后面跟了几个人,想是有人要出门。自己不认得去赵府的路,快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不等找到门童,就看见行色怱怱过来几个人,我急忙低头让到一边。
“……不用再浪费口舌,不会去。”
“爹爹!远哥哥现在都这样了,你怎能见死不救?!堂堂梁华栋梁王爷,一向扶植人才,难道只是嘴上说说?”梁慧容扯着他爹的袖子。
他停下脚步,“这就是晨羽教你的?”扭头看另一边的儿子。
梁晨羽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不是我教的,这回可没我什么事。”
“不是!是我自己想的!”梁慧容头仰地高高,一派骄傲。
“哼!不管是谁,要我向‘他’低头?休想!你们忘了?当年他抛妻弃子,害得你们姑妈、表妹生死未卜,至今下落不明!你现在为个外人叫我去求他,亏你说的出口?!”梁王爷甩开袖子,大踏步地往前走。
梁慧容小跑着追上去,“他怎么是外人?!我喜欢他,他若是娶了我,就不是……”
“住嘴!一个姑娘家开头闭口喜欢人家,也不知道害臊!”说着一阵风似的刮过我面前。
“我不管,爹爹,你这次一定要救他!你不救他,他这辈子就完了!”她开始抽抽嗒嗒。
一边的管家忙打手势压轿。
“哭也没用!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孩子似的,都是你娘和几个哥哥平时掼的。这回的事,没的商量!送小姐回房!”说着跨进轿门,不耐烦地抬手挥了挥,轿夫放下门帘,直起脖子喊了声:“起轿——”
梁慧容不肯罢休,还要追,梁晨羽拉住她,“别追了,早跟你说了,偏不信。”
“你叫我怎么办?我不过是个女子,只有爹爹可以求,还有谁能帮我?不像你们,平时出入自由,又结交了不少王孙公子。诶?你可有认识的达官贵人能帮忙?求求你——求求你——”又转而拉哥哥的袖子来回晃。
梁晨羽忙低头抽袖子“你真是糊涂了!那三个人是谁?一个是真命天子,另外两个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能和他们攀交情?!”见妹妹抽出帕子在他眼前拼命抹眼泪,只好道,“行了,行了,又做出这幅样子。求药不行,请人去打听打听那药究竟在不在总没那么难。拿你没办法,这下满意了吧,闹了这么些时候。”
梁慧容立刻破涕为笑,歘地收回帕子,“真的吗?三哥哥,太好了!就知道你最好!”说着噌了上去。
梁晨羽搂着她倒退一步,“得了得了,你的脸真是三月里的天,说晴就晴说雨就雨。来人!备车!”看她还站着不动,“还不回去?李叔——”
“小姐,咱这就回房吧,我让人给您炖碗燕窝送过来。”此时的李叔果然和在外面判若两人。
“我这就回房。”四小姐尾音拖得老长,显得很哀怨。
我一直缩在角落,待他们走了一段距离,正准备迈步。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在头顶,“田姑娘原是要出门?”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梁晨羽站在近前,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我站在这里许久,也不知他有没有看见,只好干笑着抬头,“呵呵,正打算出去。”
“如此,我也要出门,不妨捎上你。”说着往外走,“去哪里?”见我留在原地,停下来等我。
我正踌躇着是不是去,见他疑惑地朝我望着,暗暗跺了一脚,跟了上去。
马车上,车夫正等着吩咐,我低头绞着袖口,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赵王府。”
他一句不问,很自然的与车夫招呼,仿佛去的不过就是拐角的酒楼。
……
马车走地并不慢,却行了许久。
我心神不定,一路没怎么说话。时间越久,心里越像煮了锅水,咕咕冒着泡,让人不耐烦。撩起窗帘看沿途的街景,记忆里也搜不出什么熟悉的影子,又扫兴地放下手。
“别急,快要到了。”梁晨羽也合上窗帘。
我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敷衍,他所疑惑的,我不能解释,只好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马车嘎然而止,“三少爷,赵府到了。”
梁晨羽坐在车里没动,“我在这里等你。”
我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羊脂玉佩。玉佩洁白无瑕,晶莹润泽,上面雕了只蝙蝠,蝙蝠的两只爪子下面抓着个“寅”字。
我把带着余温的玉佩攥在手心狠狠捏了捏,跳下马车。
门前的石狮子张着大口,朱红的大门上挂着金光灿灿的“赵府”二字,旁边的侍卫昂头挺胸站地直挺挺的。
有些惶然,短短的几节台阶始终迈不上去,不自觉的回头看向马车。
此时他正撩着窗帘,对上他的眼睛,许是看到了我眼里的软弱,梁晨羽跳下车便朝我走来,经过我时轻轻说了句:“没事,”径直走上去,对其中一个侍卫说了些什么听不真切,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身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侍卫回来,躬身对他说了几句,梁晨羽脸上显出失望的神色。
他走回来,“王爷正商议要事,请我们过两天再来,”梁晨羽无奈地摇摇头,“已算说得很客气,老爷子那脾气,把人得罪的不浅,看来只能另想办法,我们走吧。”伸手准备招呼马车。
我一咬牙,走上前去。
他忙拉住我,“别去了,没用的。”
捏紧了手里的玉佩,“总要试试才知道。”
找到刚才那位侍卫,“劳烦这位大哥,把这玉佩转交给王爷,就说小女子有要事求见。”
那侍卫瞟了瞟我的裙裾,又瞟了瞟不远处的梁晨羽,并不伸手,“之前已经跟你们家公子说过,我们王爷有要事商议,你休要再纠缠,耽误了国家大事,你们担当的起吗?”
“这位大哥,我们知道王爷公务繁忙,但事出紧急,只效您把玉佩陈给王爷,王爷自会有所论断。”
他狐疑地看了眼玉佩。
“麻烦您了。”我又把玉佩往前送了送。
他一把抓过,“等着!”转身进去了。
没多久,他一边跨出门坎一边把玉佩丢过来,“拿去!都说了不见不见!还说什么王爷自有论断,一块破玉!走,走,走!还被方管家骂了几句……。”挥着手让我下阶梯。
脚下不稳险些摔倒,梁晨羽几步上来扶住我一只手臂。
我苦笑,“是我造次了。”
才笑话过梁慧容,却不知道自己才是真傻。一直以为是我们不愿见他,事实却刚好相反,我对他来说,相见真如不见。
手越握越紧,掌心的硬物鬲得骨头疼,玉佩是我周岁生日那天他亲手给我挂上的,可如今,都过去了。见那侍卫早已目不斜视,也不愿再去寻晦气。
松开手指,手心一扬,玉佩便顺着指缝掉了下去,一路滚到石阶旁边。
我拍拍手,走向马车。
梁晨羽送我回到梁府门口,自己仍然不下车,我站在车边向他道谢。
他也没往心里去,“齐远是我朋友,怎么说这也是应该的。你别急,我再去托人打听打听,费不了几天。”
五师兄说若头七天毒不能解,那武功尽失便成定局。
我看着他,“谢你还为着些别的事。”
“你哪天愿意告诉我了,再听也不迟,”合上窗帘,“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