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浓墨一样涂在沉闷的空气里,夜静得有点吓人。
一只鼠从阳台口探头探脑悄然无声地滑入夜的公寓,落入眼帘的情景让它吓退了一大步,它紧张地缩了全身皮毛,半步也不敢乱移,半声气也不敢乱出。它生怕等待它的将是一个致命的陷阱。它屏住气,嗅,又嗅。它竖起了双耳听,又听。嗅。它只觉出黑暗正在酿造着那种夜霉的东西;听。它只感到夜正在往空气里涂涮上一层墨汁的声音。于是,鼠就释然了,它一下子就想起“人去楼空”的那句言语来。
在鼠的记忆里,这幢公寓可是天天香气宜人,夜夜人声鼎沸,时时车来客往,整日像过年般闹热。几天未曾光顾,哪会有这般局面呢?鼠还是带着疑惑踯躅前行。
鼠它是先穿过铺着金丝绒地毯的客厅,再来到嵌着条木地板的主人的第一卧室的。卧室里一切照旧被子很温和地睡在床上,没见丝毫的慌张和凌乱。怪了!鼠带着满肚的疑问轻轻地走了出来。
鼠习惯地走到饭厅时,它又吓了一大跳,它看见了满桌的佳肴,满屋的夜霉原来正从这里汩汩流出!
鼠现在已经完全确认主人没在家了。它在饭厅里大模大样地转了几圈,心想不急,竟学着主人的架势在圆桌旁威严地咳了几咳,装着没啥口味的样儿皱着眉背着双手从饭厅里踱了出来。现在,它已全然没了往日的那种吊胆提心、贼眉贼眼的下作相了。它今日要完全以一个主人的身份自居,来享受这个千载难逢的幸福了。
款款软软地、往沙发里一靠,鼠优雅万种地半眯上眼,它就看见一股无比凌厉的优越感向它逼来。它是看见过主人坐在这里高贵威严的神态的。往往,主人的旁边总是坐满了笑脸。但它总觉得那些人的笑是多么做作,是多么难见阳光、是多么小心地陪着、是那么有计划地使用着。那时,它总是弄不懂其中的缘由。现在,鼠坐在主人的位子上,它明白了那是为什么了!位子!倏地,它又为自己的明白而激动起来。
鼠于是大摇大摆地从阳台缝里出去了。
鼠再从阳台口主人样进来时,它的身后已跟着一大群鼠们了。
鼠大大咧咧往沙发里一坐,其余的鼠们便四散地伏在软乎乎的地毯上,各自睁大着好奇的眼睛东瞅瞅西望望,眼神里尽是原先没能发现一个如此的好去处而遗憾呢!鼠嘴里尽是咂吧咂吧着可心的夜霉的香味呢!
鼠们叹着,看着,一屋子嘈杂。
鼠颇具威严地在嘈杂声里假咳了几声,微眯的眼鄙夷地梭视着个个眼巴巴的鼠们,它不由得得意地笑了起来……
满屋子嘈杂的鼠笑。
三天后,人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幢公寓的大门割开后,他们在卫生间里找到了主人和一个陌生人的尸体。他们还看到另一个更惨人的景象:满屋满处的鼠尸和满地的碗碟的碎片。
拎一只鼠尸化验,他们惊讶地发现:鼠是和主人系食同一种氰化物而毙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