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白就是整幅书法的格局。人们看一幅绘画,首先不是孤立地看一块色彩、一部分的物象,而是看画面整体,觉得它很美了,再去欣赏各个细部。
欣赏乐曲,也不是孤立地欣赏一两个片段,而是品味整个乐曲的韵律。到了交响乐,那还要品味所有的乐章了。
欣赏书法也是这样。善鉴书者总是对一幅作品有兴趣了,然后才细细观赏它的各个细部,由宏观到微观,再由微观到宏观,反复来回。
善治书者讲求胸有全局。偏于静态的楷、隶、篆体自不必论。行书、草书看上去似乎是信手挥成,实际上更讲章法布白。特别是狂草,书者努力追求纵逸、飞动、险奇,其势如急风骤雨,变化莫测。您别以为他心中没有全局,没有蓝图,其实越是逸势奇状、莫可穷测的草书,越是要求深思熟虑,设计好一张蓝图。书写时虽然因势而变,其实是按照法度要求进行的。
善书法者如同一位善作宏观控制的系统工程师。这位系统工程师凭借数学、特别是运筹学方面的知识,以电脑为主要的运算手段,对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进行规划和设计,求得一个最理想的设计方案。当一部分系统需要修改时,又能立即改善原有的设计。我们的“书法系统工程师”则凭借他烂熟于心的笔画、字、行的各种数据,以及心中手中的艺术分寸感,用与电脑运算几乎同样迅捷的速度,于刹那间完成或改善书写方案并且立即在纸上付诸实现。
章法的要领在于联络。就是将字与字、行与行联络、贯串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于变化中显示出节奏与和谐,于静态中显示出动感。
实现联络有三个方法:
血脉相连书法的各行文字,宜在形体、气势上相互联络、接应成为整体,一气贯注。有一个很生动的比喻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写字像招待宾客一样,对满座高朋,要都照应得到,使他们融洽无问,谈笑风生,没有一个人处于一隅,感到寂寞。
与其父王羲之齐名的王献之,有一幅行草《中秋帖》,自古被称为“血脉相连”的百世楷模。这幅墨宝现存仅22字,但仍可看出体势一贯的特点,它每行字多处直接相连或笔意相连,后人称为“一笔书”。这幅书法曾被清朝乾隆皇帝收为他的三希堂中第二件珍宝。
虚实相生一幅书法,有笔画的地方是实处,而字与字间、行与行间则为虚处,一虚一实,要求使它们形成有机的整体,书法术语叫做“计白当黑”。这如同在中国传统戏曲中,有唱词的唱腔为实,唱词中间的乐器合奏或称过门则为虚,它与唱前的音乐引子和尾声,都起着酝酿情绪、发展情绪、增强剧情气氛的作用。西方音乐中的“逐渐减弱音响以至于无”(perdendosi)也是由实到虚,这“虚”起着“实”所起不到的作用,正如一句古诗所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中国的园林艺术也讲究虚实相生。园中实景常借近处、远处的山水来作映衬,以增加妙趣。位于北京西郊的颐和园(清朝的皇室夏宫)便是典型的例子。它主要由均是人工造成的北面的万寿山和其南的昆明湖组成。在山坡及山下建有亭台、楼阁、长廊、院落,其中最为壮观的当数排云殿和佛香阁。昆明湖风光绮丽,其中有数公里长的西堤及一处小岛,上建一亭,有十七孔桥与陆地相通。如果说园中之山及各种建筑物是实景的话,那么大片的水面则为虚景。不仅如此,园外更有一派虚景,那就是西面远处的玉泉山和西山。春夏秋冬,阴晴晨午,山色变化多端、姿态万种,给这座名园增添了特别的风情和意境。
书法表现虚实的手段是在点画落在纸上的瞬间一次性完成的,笔墨一到,实处即成,虚处也由此而出;不像别种艺术,例如绘画,特别是油画,可以慢慢地琢磨,反复地修改。书法的要求是严格的:其实处应如“金刀之割净”(像用金属的刀割成的一样),虚处应如“玉尺之量齐”(像用玉做的尺量过一样)。
要达到如此要求,须要怎样敏捷、灵巧、熟练的心、手,是可想而知的。
错落有致这是以缤纷交错求奇趣、于森严法度中求变化的又一种联络方式。篆书、隶书、楷书法度较严,要求体势整齐,很讲“守中”的原则,就是使一行各字的中轴线都与整行的中线重合,不偏不歪,好像是由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起的珠子,一行一行、直直地垂挂着。
而体势偏于飞动的草书以及行书,则不强调这种守中的原则,即各字的中轴线有的与行的中线重合,更多的是不重合,而形成或小或大的角度。除了有些字的轴线不守中之外,还有一些字远离行的中线,使一行字形成左摇右摆、错落起伏的局面。我们从宋朝黄庭坚的草书《杜甫寄贺兰钴诗》中可以看出它是多么欹斜跌宕、变化无方而又擒纵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