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一路狂奔,甚至来不及察看后面那个红衣人是否还在。等他稍稍喘气回过头来时,那人已离他越来越近。龙飞暗骂一声,又连忙发足狂奔。
两个时辰后,龙飞看见前方已经是悬崖绝路,他隐隐听到有一条悬挂崖壁的白龙瀑布,发出隆隆的水花撞击声。他心中一喜,加速朝前奔去。
那红衣人似乎有恃无恐,远远跟在龙飞背后,不着急立刻追上他。他要令龙飞狂奔不止,直至力竭而亡。
龙飞见他没有立即追上来,心中暗松一口气,疾步来到悬崖边。只见悬崖周围绿树环合,青藤缠绕,大雪覆盖在枝桠树冠之上,没有因冬天寒冷而萧瑟枯寂,反而愈显生机勃勃。崖高百丈,一条瀑布向下撞击,发出隆隆的轰鸣声,浓浓的水汽凝结在半空,好似神秘幽静的世外仙境,使人生出跳下去一探究竟的强烈欲望。
崖壁上还横生出一株巨大的苍松,松根遒劲,枝桠茂密繁盛,为萧条寂败的冬天平增一抹绿色。龙飞计算好时间,红衣人刚一出现,龙飞就立刻纵身一跃而下。他双手攀住松枝,隐藏在浓密的枝桠绿叶下,等红衣人来到悬崖边上时,他双足运力折断松枝。“蓬!”那段枝干撞到崖壁,又被瀑布的万钧重力扫中,发出数声巨响,清晰传到崖边。
红衣人只道是龙飞跳崖逃走,连忙施展轻功朝山下急掠。龙飞听到衣袂翻飞声,确定红衣人已经走远,这才小心翼翼地攀援上来。
傍晚时分,他来到一间驿站,点了两碟小菜,就着包袱中的干粮吃了。寒冬夜间最是难熬,气温急剧下降,冷风呼啸,即使是真气浑厚的高手也难以挨过去。此时日暮西山,昏黄的日光仿佛摇曳的烛火,将它的最后一丝光影投射到雪地上。余温即将散尽时,天上又卷起一场大雪,初时如飘絮纷飞,继而越下越大,寒风助雪势,犹如上天肆意撒下碎琼乱玉,更增冰雪天地的晶莹剔透之美。
便在这时,忽见三人冒雪而来,行色匆匆,正要向店家点菜时,瞥见龙飞。龙飞心中暗道不好,原来这三人正是当日追杀他和卫胜的玄引和蒋氏兄弟。
那三人心中大喜,连日的追踪打听终于找到这小子!蒋昭仁面色不善地看了看龙飞,冷笑一声,坐在离他最近的一个桌位上,剩下两人依次坐下。伙计端上三碟热气腾腾的熟牛肉,又打来两壶酒,径自退去了。三人一边吃菜饮酒一边密切关注龙飞的动静,只见龙飞面色不惧,神态自若地吃着干粮,并不着急逃走。
忽然一个红衣人闪了进来,似乎没有看到这几人,吩咐店小二切一盘熟牛肉、打一壶酒后,自顾自坐下。此人意态悠闲,但武功深不可测,令那三人暗自警惕,疑心他是龙飞的帮手。只有龙飞暗暗叫苦,那三人已经不好对付,此刻再加上这个邪魅妖异的红衣人,他如何能够突围而出?
龙飞吃完最后一口干粮,起身要走时,蒋昭仁霍然站起,道:“龙小子,想走可没那么容易!”飞身一拳轰向龙飞,劲气激荡,使得驿站外的帆布猎猎作响。龙飞不敢硬撼他布满真劲的这一拳,连忙侧身避过,身法展开,瞬间移到屋外。“啪!”桌椅碎裂,驿馆主人和小二吓得战战兢兢,心里不知暗骂多少遍,只求这几位瘟神快走。
龙飞刚移到屋外,玄引和蒋宽已将他包围,反倒是那红衣人还没有出手,静静端坐吃菜饮酒。
龙飞淡淡道:“我与各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苦苦相逼,赶尽杀绝?”
蒋昭仁还道是他心中惧怕,得意大笑,道:“现在才求饶?晚啦!殿主下令,对你和卫小子格杀勿论,你们死定哩!”
蒋宽静静道:“你们杀了丹朱子,又害得恶大师丢了性命,此事怎能作罢?”
玄引也道:“更何况,你们和真神柳寻天的关系非同一般,有人传言你们是他的弟子。云天帝连下两道‘天罚令’,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明白罢?”
蒋昭仁双目射出贪婪狂热的目光,狞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封印了神洲七大凶兽之一的太鸾青鸟,这可是人人梦寐以求的绝佳兽身呐,连我都大为心动呢!”
龙飞不为所动,冷然道:“丹朱子恶贯满盈,你们若是跟他沆瀣一气,早晚有一天也不得好死!恶和尚是被明神玄叶吃掉的,你们若是有本事,不妨去找玄叶前辈。至于真神柳寻天,我想做他弟子他也未必肯收我为徒,各位太高看我哩!”顿了顿,瞥向玄引,傲然道:“当日若非卫胜身受重伤,凭你的功力,未必伤得了太鸾青鸟!”连一向沉稳镇静的玄引也闪过羞恼神色,显然是被龙飞戳中痛处。当日他能伤了太鸾青鸟,实在是侥幸至极。太鸾青鸟凶名赫赫,千年前九翼勾云,在神洲大地肆虐一方,如今居然被两个小子封印起来,凭他们的武功如何能办到?冯千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龙飞又是哈哈大笑,道:“太鸾青鸟已认定卫胜为主人,如若有人想打它的主意,那可是白费心机啦!”话刚落音,龙飞暴喝一声,玄阳气刀呛然出鞘,炫目的白芒映得四下雪地亮如白昼。那三人心中一惊,这才知低估了龙飞。
暮色苍茫中,众人登上蜃楼巨舰,由聂忍情为他们疗伤,乌泪小筑旁只剩下卫胜和萧玉贞主婢二人。小婵退去后,萧玉贞微笑道:“卫公子有甚么话就直说罢。”
大雪飘飘,寒意加重,但卫胜心里却涌上深深的惭愧和歉疚。他从怀内掏出那部《幻阴指》秘籍,递给萧玉贞,苦笑道:“公主还记得这个么?”
萧玉贞芳心猛然一颤,旋又淡淡道:“自然记得,这是一个叫做葛长生的人从我们蓬莱国的藏经密室里取走的。细细算来,距今已有三十余年啦。”《阴阳论》原本是蓬莱国的藏本秘笈,是蓬莱国的镇国武学之一。它千年前就已流落中土,但所幸前几任国主将它誊抄出上下两部,一为《幻阴指》,一为《玄阳指》。萧承天也曾修炼过《幻阴指》和《玄阳指》,但他看出这仍是残缺武学,即使修炼至大成境界也无法窥尽武道奥妙,心志不坚者更会有走火入魔之虞,故严禁王室子弟修炼。萧玉贞是蓬莱公主,自然对国中密藏的秘笈了如指掌。
卫胜沉声道:“葛长生正是家师。我来蓬莱之前,师父追忆往事,悔恨不已,务要令我将秘笈交到公主手中。”
萧玉贞接过秘笈,静静凝视那三个娟秀小字,道:“当年葛长生来到灵虚城,说是来求一味草药,叫做‘不天花’,去救一个危在旦夕的病人。我从未听说过天下间有这种草药,于是告诉他蓬莱并无甚么‘不天花’,但我可以给他一颗灵丹,回去救人足矣。他不信我的话,夜间偷跑出来,无意中触碰机关,掉下密室。翌日清晨,小婵最先发现他不见,我们顺着他的踪迹来到密室,但他已经带着《幻阴指》离开了。我们一心不能二用,只好任凭他携宝返回中土。凭他的功力是无法打开蓬莱结界的,我们那时还以为他必死无疑,如今看来,他还活得好好的哩!当年他可能是掉落襄河,阴差阳错被气旋拖出蓬莱。因果天注定,半分不由人,没想到今日竟是假托卫公子之手将这部秘笈送回蓬莱。”
卫胜暗叫惭愧,道:“如今秘笈璧还,请公主过目。”萧玉贞格格一笑,道:“我相信卫公子的为人,也相信当年的葛长生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此事我就不再追究啦!”卫胜恭声道:“公主宽宏大量,卫胜代家师谢过!”
萧玉贞微笑道:“我想请教卫公子一事,你是否已经修炼了这门神功?”
卫胜点点头,道:“我们师徒二人都曾修炼过幻阴指。这门神功精微玄奥,我尚未完全领悟其中真谛,如今虽已颇具火候,但距大成境界还差得远。”
萧玉贞嫣然一笑,道:“这就是了。父王曾严禁王室子弟修炼这门神功,但却立下一个规矩,凡是修炼了《幻阴指》的人,都要为蓬莱国效力尽忠。”
卫胜失声道:“甚么?!”
萧玉贞正色道:“此事千真万确。不过我既已知道卫公子的心意就不会再勉强你,但国有国法,无论如何,我都想恳请卫公子留下,等与我大哥会合之后,卫公子是走是留,悉听尊便。”
卫胜像斗败的公鸡,颓然道:“好罢,我答应公主。”
萧玉贞心中得意,但不会表露出来,她轻轻蹙额道:“有了卫公子相助,我们光复蓬莱国就指日可待啦!但如今还需把这些童子安顿好,再与九重天慢慢周旋。剑神虽大挫璇玑老祖和天斗五仙的锐气,但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璇玑老祖的实力与剑神前辈旗鼓相当,他的星河宝鼎不容小觑,‘诸天星斗大阵’更是威力无穷。今日他虽率众退去,但重来之日定然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我们连根拔起!明日我会让蜃楼巨舰驶进烽火连城,安顿好这些童子之后,再将圣灵仙丹交给蒙毅。明日有劳卫公子一路护航。”
卫胜叹了口气,道:“公主吩咐,卫胜遵命。只是,那些孩子远涉蓬莱,家中爹娘已是提心吊胆,难道公主为了复国,就忍心看他们骨肉分离么?”
萧玉贞诧道:“原来此事卫公子尚不知情。柳叔叔跟我说过,这些孩子有的是孤儿弃子,有的是因家贫送来的,徐大人征召童子时,每家每户都予十金,足够他们过完后半生了,这一点请卫公子不必担心。”
卫胜默然不语,心中悲叹,这些孩童刚刚过上太平安定的日子没多久,又被牵涉到这战火滔天的乱世中来,他们日后将要面对的是比中土混乱百倍的战况,时刻面临龙潭虎穴,刀光剑影。虽是作为蓬莱复国的有生力量,但也等同于被利用了,卫胜只能祈祷他们将来能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