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胜取出金鸾刀,递给孙不二,孙不二举刀眉前,不知低声念了句甚么咒语,突然金鸾刀大放异彩,炫目的紫芒顿时照遍整座青枫山,又渐渐汇聚成一只巨鸟,紫羽金鸾,这是鸟中圣者。卫胜心神大震,金鸾刀有如此神异之处,为何自己没有半点发觉?
就在这时,丘陵中的太鸾青鸟感应到同类元魂精魄的气息,尖声鸣叫,声音锐利急促,充满着一种即将出世的兴奋、欢喜,又夹杂着受困千年的怨怒、不甘。鸣叫声像锥子般狠狠扎入众人耳中,人人气血翻涌,顿时抵受不住,前仰后合,瞬间倒下一大片。
孙不二脸色一变,道:“紫英真人来了么?”张三颤声道:“还没到!”孙不二怒意横生,恶狠狠道:“操他奶奶的这老乌龟,不等他了!”提气急掠,飞过众人头顶,张三李四等人也急忙展开身法,飞掠至丘陵前。这时,整座丘陵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天摇地动,尘砾飞舞,虎虎生风,吹得众人都睁不开眼。
孙不二全身蓬起一个碧绿色气罩,碧芒纵横,摇曳生辉,沙尘被劲风带起,狂乱地吹打在他的护体真气上,又被卸了开去。孙不二暗用内力,高声道:“大家莫要惊慌乱了阵脚,赶快连成一线,将功力传给我!”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众人稍定,均想:“既来之,则安之,若不将这妖孽封印起来,倒霉的可就是我们了!”想通这一点,众人连忙依言而行,盘膝坐在地上,将功力传给前面一人。
孙不二沉声道:“卫小子,你记住,只有你的金鸾刀能封印这只孽畜!我会打开封印放你进去,太鸾青鸟被封印千年,元神极为虚弱,只要你一击得手就万事大吉!”卫胜苦笑道:“可我不懂封印法术!”
李四得到后方众人传来的功力,承受不住,骂道:“蠢材,只要用金鸾刀杀死它就行了!”龙飞心中有气,冷然道:“你那么聪明,不如自己去罢!”李四威震一方,何曾受过这种气,登时气得七窍生烟。
卫胜一咬牙,道:“好,我进去!”龙飞闪到孙不二身前,冷静道:“若要我这兄弟进去,我得在你前面,你将功力传给我罢!”他心想若是卫胜有危险就立刻冲进去救他,顾不得外面这些人了。
龙飞不等孙不二答应,盘膝坐在他的面前,闭目调息,凝神丹田,突然背上一热,无数道真气传到他体内,周转循环,生生不息。这些真气逐渐汇入他体内的真气之中,气随意走,按照阴阳属性将两大股真气融合成另一股兼具阴阳的强猛真气。他修炼过《阴阳论》,对此自然毫不陌生。那天他得卫胜的阴极真气疗伤,因祸得福,两人受益无穷,真气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正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长,经过这一番阴阳融合,两人的真气兼具两仪之妙,奠定了他们日后成为绝世高手的基础。
龙飞虽是武学天才,又知悉阴阳转化的妙理,但终究修为尚浅,全身经脉、丹田未能大幅开拓,能承受的真气不多。他体内真气如潮水般越涨越高,越流越急,狠狠撞击他的五脏六腑,仿佛重锤击打,难受已极。
孙不二见他衣裳鼓涨,头颈通红,渐渐渗出血丝,知他难以驾御体内真气。这就好比一个深潭被灌注一条江河的水量,自然会满溢流出。他正要出言指点时,龙飞突然睁开眼,迎上卫胜急切忧虑的目光,相顾无言,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双手运足真气,缓缓拉开面前那道石门,喝道:“进去罢!”卫胜一闪而没。
这股真气得到疏导,难受稍减,龙飞与众人暗吁一口气。就在此时,异变陡起,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丘陵剧震,山上的土石倾泻而下,烟尘滚滚,众人吃了个灰头土脸。丘陵摇晃愈来愈剧烈,即使众人盘坐地上也禁不住这番折腾,人人东倒西歪,双手却死死黏住前面一人的后背,不敢松开。
孙不二喝道:“找到封印纹路,用真气镇压那孽畜!”龙飞连忙御驶真气,缓缓游走于这座丘陵的土石纹理之内,就在这时,他的意念突然感受到了丘陵里那股强炙炎炎的气息,他知道,那就是太鸾青鸟。与此同时,他的真气就像游走在一张天罗地网上,那张巨网将太鸾青鸟紧紧裹住,不断膨胀变大,又收缩变小,就快被它撑破了!
龙飞来不及多想,运气收缩那张巨网。真气甫一接触,炽热强横的气息迅速传到众人身上,人人体内像是被炼丹烘炉熊熊焚烧,但外表却看不出有丝毫变化。就连孙不二这位散仙境的人物都差点承受不住,更遑论当头的龙飞了。
然而,孙不二永远也想不到,龙飞此时不仅没有丝毫难受迹象,反而如鱼得水,全身像被暖洋洋的太阳融化掉了,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这股炎炎气息与他的玄阳真气交相感应,在他体内抵消了后面众人传导过来的真气。这股交融的力量像碧波涟漪散布全身,一步步强化他的经脉、骨骼,开拓他的丹田、窍穴,令他从深潭一跃变成江河湖海,能容纳更多、更强的真气。
龙凤乃兽中之尊,龙性属水,阴,凤性归火,阳,而鸾鸟正是凤类神禽,其神异次于凤凰而高于孔雀,赤炎真元可遇不可求,龙飞得此际遇可谓误打误撞。但令他奇怪的是,他的意念能清晰感受到太鸾青鸟和封印阵法,为何却丝毫察觉不到卫胜的气息?
封印阵法内又是另一番景象,卫胜心头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置身于一方新的天地,而这正是佛家讲究的掌中世界、袖里乾坤境界。他首先是感受到一股无形无迹、泰山悬顶的威压,由外而内,从肉身到元神,从骨血到心室,从丹田到经脉,从真气到念力,仿佛被重重枷锁困住,而后是万钧重压当头落下。渐渐地,这股威压变得有形有质,卫胜好像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傲立于万里云层中的天神,正冷酷漠然地俯视下界渺小如蝼蚁的芸芸众生,那宣示的是一种主宰与被主宰的命运,除了听天由命,任其宰割,凡人无能为力。而这种威势,卫胜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柳寻天。
但他终究是有生命的,那落寞孤寂的背影,深邃忧郁的眼神,倔强不屈的性格,遗世独立的气质,无不代表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情感丰富的生命。然而,眼前这只巨鸟,碧眼森森,勾魂夺魄,充斥着被困千年的戾气、怨毒、不甘,换做旁人与它对视一眼,早已心颤胆寒,不战而溃。太鸾青鸟虽有血,却是冷血,虽活着,却是死气沉沉,它的灵魂早就在千年岁月的磨洗中逸散殆尽了。
无论如何,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威压强大,炽烈如火,以如此实力计,恐怕也是只正神境的凶兽,纵然卫胜功力大有精进,此刻也万万不是它的对手。
但当卫胜第一眼见到这只神禽时,他的心底竟涌起无比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情感,刹那间这一人一禽有如血肉相连,卫胜给它以生命,它给卫胜以力量。太鸾青鸟那死去多年的灵魂,仿佛在见到卫胜的那一瞬间又浴火重生了。它看着卫胜,低低呜鸣了一声,悲切凄楚,敌意大减。
卫胜到底是来封印它的,尽管那种熟悉的感觉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见太鸾青鸟没有恶意,卫胜趁机四处察看。他们站在一块无限延伸的神台上,神台以白石板搭砌而成,但唯有太鸾青鸟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光明,方圆十丈以外黑暗幽深,那像一个怪兽张开森然巨口,时刻等待猎物进来。神台石板上雕刻着弯弯曲曲的纹路,凭借轩辕门的上古典籍,卫胜勉强认出这是一种封印阵法。大阵上刻满各种奇形怪状的符箓,正中就是令三仙山闻名丧胆的七大凶兽之一太鸾青鸟,四根婴臂粗细的青铜锁链从石板底下伸出,紧紧扣锁住它的双爪。
卫胜隐约看到,这座阵法的无边神力幻化成金黄色的巨网,紧紧缠裹在太鸾青鸟的身上。那四条青铜锁链在黄芒的映衬下竟闪耀着清冷的光辉,“赤火冰晶链!”卫胜着实吃了一惊,这种锁链只有太古时的炼器师才能打造出来,堪称神器。此链采用五金矿石,又取少许掉落的星殒奇石碎块,以金刚木喂火,将成之时投入北海冰晶冷却,取出反复捶打,历经七七四十九次方能成型。炼器师本是以这些难得一见的神料来打造兵器的,只是应不同要求炼成铜索罢了。
赤火冰晶链韧性极佳,一尺长的神链就算拉到十丈长也不会断裂,更何况还有御兽伏凶的妙用,修士们自然大大青睐。赤火冰晶链是作阵眼之用,凭这神器的力量,确实可以束缚住太鸾青鸟。
以各种兽类、禽类的本性来分,它们性情凶猛,难以驯服,故称凶兽。但人族先祖在混沌蛮荒的时代,崇拜大自然的力量,其中包括就强壮凶猛的兽类和矫健雄武的禽类,先祖们认为这些令人惊叹的生命是带有神性的,故称呼时又冠以“神”字。
卫胜这才好好打量眼前这只神禽,太鸾青鸟高约三丈,羽毛光洁柔滑,碧绿青翠。那对铜铃巨眼已不复原先的冷酷漠然,但眼睛里迸发青光,傲立台上自有一股睥睨众生的气势。强健的双爪为青铜链所缚,年月久远,铜链已深深嵌入它的肉里,但它就像个孤独的英雄,以沉默来承受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