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壮阔的襄河上,一艘巨舰正在缓缓行进。
星空散发出永恒的光辉,在河水倒映下好似珍珠在水中摇曳。两岸树木黑漆漆的一片,使人生出是行进在幻梦中的错觉。迷人的夜景使人深深陶醉,情不自禁赞叹自然的伟大,而深省人世间的一切斗争。
卫胜静立船头,仰望星空,心里默默思忖。这一切来得那么快,数月之前,他还在天南山无忧无虑地生活,浑然不知自己将会踏上这一方世界。这几个月来的变故太大,连他自己都有些目不暇接的感觉。先是救了天竹,与龙虎卫大统领高成交手恶斗,然后奉师命到咸阳城参加比武大会,不仅遇见那令他情根深种的白衣女子,更得知了寻找双亲的线索。认识了宁远山这个好兄弟,碰上了柳寻天这尊前所未有的劲敌,如今终于踏上蓬莱的征途,可是前路漫漫,未知和危险是否就像今夜一样不可捉摸呢?
当务之急是要阻止蒙毅、徐福等人将长生不老药带回去,其次是完成师父的嘱托,将幻阴指秘籍放回原处。可是,那天夜里上来的三个人中,极圣宫宫主灵源子生变的可能性最大。像极圣宫这种修真门派,长生不老的野心恐怕不会比皇帝小。
卫胜虽知柳寻天神秘莫测,但仍想不到他在三仙山另有隐情,看那城主以及一众手下对他敬若神明,便知他的地位不会低到哪里去。况且那日他大发神威,劈开蓬莱结界,令卫胜刮目相看,心中骇异实在无可言表,不得不对他的实力重新估计。
卫胜忽觉有异,回过身去,见大腹便便的灵活胖子楚老大站在他身后。
楚老大叹了口气,满脸愁苦道:“这柳寻天不简单,看来一路上要有麻烦喽!”
卫胜一见是楚老大,顿感亲切,又恢复那玩世不恭的神态,笑嘻嘻道:“该来的总会来嘛!假若避无可避,就只好一路杀过去啦!”
卫胜曾私下查看神秘人赠予他的那部奇书《神洲图志》,大致知道了三仙山的地理地貌。单就蓬莱而言,有四条大河贯通天下,西北部的苍莽大山发源出两条南北向的大河,一曰沙河,一曰阳明江,注入赤霞红海;东北部的黑山与苍莽大山遥遥相对,襄河、芷水就发源自此,大致呈东西走向,注入白云明海。蓬莱国都灵虚城地处中央,恰恰是四河交汇处。由临海城出发至灵虚城,中间水路一千二百余里,若真如楚老大所言,确实是道阻且右。
楚老大为之气结,双眼一瞪,没好气道:“你们人人武功高强,我和混江龙连自保都欠奉,到时候就只有束手待宰的份儿!再说,现在到了蓬莱,人人离心,迟早是要窝里反的!”
卫胜心中一动,微笑道:“楚老大何出此言?”
楚老大颓然道:“还记得我在船上跟你说的那句话么?”
那天夜里,他们三人偷偷上岸被徐福发现,曾与众人交手。卫胜和宁远山怕高成暗下毒手,先他一步领教高明,不过确实没甚么高明可领教。楚老大和混江龙哪还不领情,忙将这两人看作护身符,故意与他们打成一片。卫、宁心下雪亮,也不点破。
那时,楚老大脱下湿透的衣服,露出肥白的上身,边拧衣服边道:“卫公子武功高强,今日又救我们兄弟性命,这个朋友是交定啦!”旋又凑到他耳边,嘿然道:“东海风波虽恶,却及不上人心之险。你别看我们是跟那甚么灵源子上来的,其实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兄弟只是去发财的,哈,这么说你明白了罢!”
卫胜回过神来,苦笑道:“楚老大当时说的话很多,我记不得是哪一句啦。”
楚老大道:“是东海风波恶,不及人心险这一句。唉,老子有一项观人妙法……”话还未说完,顿时缄口不言。只见柳寻天、黑白双煞、徐福、蒙毅等龙虎卫统领和众勇士纷纷走出来,灵源子也赫然在列。卫胜大讶,不知发生了何事。
柳寻天淡然道:“我知道诸位心里有疑问。如今虽然安全到达蓬莱,但尚有一千二百余里的水路才到蓬莱国都灵虚城,神药亦藏在那里。这段水路颇不太平,皆因柳某而起,现在我将前因后果说出来,好让各位有个准备。”
众人面无表情,心中却再明白不过。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原本勾心斗角的人也都要放下私人恩怨,若不以大局为重,别说找到神药,就连活着回去也大为困难。
除了柳寻天,谁也不知道三仙山曾经发生过甚么事,但无一例外地,人人都感觉到这里形势诡谲,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那股无法抗御的压力令众人暂时团结在一起。
众人在蒙毅的带头下盘坐在甲板上,呈一个扇形面向柳寻天。
他那平静的、沧桑的、淡漠的声音响起:“两百多年前,我首次踏上这片奇异的世界……”众人面面相觑,皆想不到柳寻天有两百多岁的年纪,左看右看他也不超过四十岁。在座中只有蒙毅、高洋、徐福、灵源子、黑白双煞、公良双、杜杀等已臻真人境的高手才明白,但凡修炼上乘内功,能达天人合一的无上妙境,就可将后天真气转化为先天真气,大幅延长寿命不在话下。
修真与练武本就是相通的,藉武道以窥天道是每个修真者的初衷。江湖上高手的境界可以分为三流高手即不入流的高手,二流高手和一流高手,能达一流高手的境界便足以在江湖上留名。超一流高手的境界就是练武之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即真人境。
真人境是连接修真与练武的一道桥梁,达到这个亦真亦幻的境界就可管中窥豹,领略天道的无上奥妙。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简直难如登天,需要肉身、真气、元神的全面提升,这三者便是练武时讲究的精、气、神的延伸,只有传说中的散仙才可以达到这个境界。
柳寻天是这一行人中武功修为最高的一个,单凭他能打开蓬莱结界就已知他至少是散仙境的高手,更遑论他能青春常驻。这在常人看来已经是长生不老的神话。
“当年,三仙山有五个最顶尖的高手,这里的人们尊称他们为五大至尊。而在三仙山之上另有一个小千世界,是为九重天,道家称其为碧落,凡人称其为天界。”浮尘子暗道:这就是了,祖师爷除了《道德经》外,还留下《道典》一书,天下间只有掌门师兄和我知道,派中的弟子无一知晓,里面确实有一句“天界即碧落,地狱有黄泉”。
盘坐的众人尽皆耸然动容,这几乎颠覆了他们原来的认知,天界的传说是真的!
蒙毅历来不相信这类神话传说,闻言忍不住道:“自古以来,仙界传说就是虚无缥缈的,难道它真的存在么?”
柳寻天微笑道:“天大地大,无奇不有,那九重天原本便是荒合大帝开辟的,只是后人再坐龙庭罢了。”众人显然不知荒合大帝是何许人也,在他们的记忆中,古往今来能称得上大帝的只有轩辕大帝和嬴政大帝。
“除了五大至尊外,有一神秘人物仿造姜子牙封神,他自立封神榜,从天下散仙中挑选出十个最厉害的人,号称‘天上天下,十大正神’。天下间无人知晓那个神秘人的来历,就连见都未曾见过,于是皆称其为无名氏。正神与散仙相对,几乎人人都可挑战封神榜上的高手。”提到姜子牙,众人皆大感错愕。卫胜更是支起耳朵,细心留意,因为姜子牙正是他们轩辕门的一任掌门。
柳寻天傲然道:“柳某自问有些斤两,那些年不断挑战榜上高手,最终以三招之差折于蓬莱国主萧承天之手,名列第二,封‘真神’。”众人感受到他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头,心下皆道:他终究是我们中土人士,如此一来也算为我们长了志气。
此时明月破云而出,月光皎皎如流水,大河上下,一片银光闪闪。蜃楼巨舰披上一层月光织成的轻纱,满载星辉,缓缓行驶在襄河上,倍添神秘之感。
柳寻天续道:“九重天之主叫云天帝,他是五大至尊之一,十年后在九重天举行首届丹元大会,几乎邀请了三仙山所有的散仙、正神,以及各大势力的家主、派主、宗主、阁主、宫主、门主、殿主。宴行正酣,八大仙人不请自来,大闹九重天。这八个人的修为丝毫不差于十大正神,合在一起闯入九重天阙,几乎所向披靡。这又涉及到太古之初的一段恩怨,不提也罢。”
众人寂然盘坐在甲板上,静静倾听柳寻天叙说的故事。有人震惊,有人骇异,有人饶有兴致,有人不可思议,人人面色上虽平静如常,心中却有如巨石落湖,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卫胜亦大感新鲜刺激,暗想定要到九重天走一遭,过把神仙的瘾。但柳寻天所说的甚么太古之初的恩怨,轩辕门的史籍并没有记载。他的心神全在柳寻天身上,并未深思这个问题。
触及到那段不愿回首的往事,柳寻天深深吸了口气,语锋一转,冷然道:“正是那时,我被云天帝冤枉,说我勾结八大仙人,图谋不轨。嘿嘿,既然他不分青红皂白,我大闹九重天又有何妨?”一字字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众人无不感到那股森然的寒意。又转念一想,若是我被冤枉,敢不敢像他一般大闹天宫呢?毕竟云天帝是无上威权的象征,试问普天凡人,谁敢逆天?众人知他还有下文,均静默不语,暗自思忖:“不知是谁把他救了出来。”
柳寻天冷笑道:“我大闹九重天,吃了原本是他享用的九九归元丹,又放火烧了琅嬛福地的藏书。他终于暴跳如雷,忍不住亲自和我动手。”
“他在五大至尊里排名第二,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我在他手底下走不过八百回合就被擒下,锁在镇天柱上。他待我可真是太好啦,每日派人变换花样折磨我,刀砍斧剁,雷火交加,令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又不得不佩服柳寻天,心道若是我早就自断心脉,死了一了百了,远比活着受罪强。旋又省悟过来,柳寻天必不甘心就此死去,他要活下来,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