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城乃是苍莽大山西南一座大城池,下辖二十三县、四十八乡里,周围还有灵州城、渝州城、大兴城等稍次一级的城池。她面临白云明海,倚靠苍莽大山,拥有七个大型港口,无数连帆货船、楼船、艇、舟,桅樯如林,密匝如网,由此可见这座西部大城池海运贸易的发达。为了争夺利益,码头帮派林立,互相节制,动辄流血火拼。但不管各帮派的斗争如何激烈,他们总是缴足税,甚至不惜多耗金玉、珍珠、玳瑁、象牙、琥珀、琉璃、玛瑙、精美瓷器、金银玉饰、奇珍异宝来结交城主解思元,因为只有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大家免受五大流寇的侵扰掠夺。
临海城倚山靠海,城池左右达十余里长,城高十余丈,垛楼占满兵士,旌旗招展,甲胄鲜明,斧钺长戈寒光闪闪,充盈着森然肃杀之意。连绵海滩上筑起高大护堤,密密麻麻可见无数船只,交织如网,铺陈海面,煞是壮观。城下有一条护城河,吊桥放下,城门大开,脚夫如流,来来往往罕见行人,这是运货进城的正西门。士、农、商、旅络绎不绝,熙熙攘攘,正从东门进城。
此时临近初冬,气候还不十分寒冷,雪花还要一段时间才见踪影。但海风凛冽,衣衫单薄者更觉冰冷刺骨。城内热气腾腾,充盈着叫卖吆喝声、大风呼啸声、谈笑声、脚步声,道旁杂植桂、柳、松、柏,绿色长青,饭铺酒肆、客寓旅社与中土大同小异。
突然街道上闪过几个彪形大汉,横冲直撞,指指点点,人人凶神恶煞,行人商贩一见着他们几个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落荒而逃。
那几个煞神忽然停下来,双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口涎长流。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一个清丽绝俗的少女正在道旁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铺上采购,时而蹙眉,时而轻笑,神态自然流露,天真纯洁。她身着淡红色精致纺纱衣,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腰肢盈盈不堪一握,又如扶风弱柳,楚楚动人,足以使任何男子心生怜爱,恨不得一生一世保护她。
当首一名大汉再也按耐不住心头兴奋,大摇大摆走过去,朝旁边人喝道:“有甚么好看的,全都给老子滚!扰了大爷兴致宰了你们!”旁边人哪还不知趣,忙一溜烟跑了。
那少女闻言转过头来呆看着他,吓得花容失色。那大汉瞧得更清楚了,他估摸着这少女正值二八年华,只见她秀发随风轻扬,丝丝飘在莹白光洁的脸上,肌肤细腻白皙,欺霜赛雪。鹅蛋脸吹弹可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镶嵌着宝石般的眼珠,双眸黑如点漆,不过现在泪雾朦胧,惊恐的情绪蔓延全身,傻子也知道这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想对她干甚么。
岂知那少女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神态更刺激了大汉的兽欲,双眼射出贪婪的欲望之光,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一遍,恨不得把她吞下去。卖胭脂的是个老婆婆,早已吓到在地,那大汉不耐烦道:“老太婆,这里没你的事了,滚罢!”老婆婆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嗫嚅道:“这可不行,这不行!老身……哎哟!”话还没说完就被另外几个涌上来的大汉推倒了。
几个恶痞团团围住少女,露出猥琐下流的贱笑。为首那名大汉满脸络腮胡子,精壮如牛,粗鄙不堪,他抢过身去,一把拉住少女的藕臂,喘着声道:“美人儿,跟我走罢!我……我不会亏待你的!”那少女脸色惨白,大声尖叫挣扎,可是如何挣脱他铁箍般的手?
就在这时,那恶汉突然惨哼一声,不可思议地抛飞坠地,口喷鲜血,再也爬不起来。剩下几个大汉顿时目瞪口呆,一个背着包袱的英伟挺拔少年朝他们缓缓走来,嘴角勾起冰冷的笑容,似乎当他们不存在。剩下那几人回过神来,纷纷朝他奔来,掣出藏身的匕首、短刃、铁棍、钢锥要将他大卸八块泄愤。他们作威作福惯了,又见他只是一个少年,登时激起凶狂本性。
那冷酷的少年丝毫不惧,雄壮的身躯挺拔如山岳,比起众恶,他的气势只增不减。他气随意动,真气贯集右臂,大喝一声,当先迎上一个恶痞的匕首,一拳轰出,正对锋刃。正当那恶痞思索他为何不惧刀剑时,一股狂猛霸道的真气立刻顺着匕首传入手臂经脉,直侵心脉,七窍流血,一个照面就随他老大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另外三人终于色变,知道碰见高手,争先恐后拔足就跑,但已经迟了。那少年脚踏奇步,身形一闪,也不见他如何快异,立刻追上左边一人,“嗤”的一声,一缕指风击中他后心,他狂奔着喷出鲜血,踉跄几步才颓然扑倒。那少女显然没见过如此惨烈的一幕,不由得“啊”了一声。
那少年神色不变,空翻立定,狠狠劈出一记手刀,另一人后背衣衫应声破裂,惨叫一声也软软倒地,那少年冷喝道:“站住!”最后一个恶痞不由自主停下来,又听见一声喝斥:“过来给这位姑娘道歉!”他一听有转机,大喜过望,连忙跑过来跪倒在地,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还不迭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少女知道自己已经脱离虎口,不忍心见他惨死,心下一软,弱弱道:“你……你起来罢,我不怪你啦!”声音如山泉叮咚,清脆悦耳。
那少年显然不是易与之辈,他心中涌起强烈的杀机,冷哼道:“你们干这行勾当多久了?”
那恶痞跪着转过身,却不敢起来,继续朝少年磕头如捣蒜,不住道:“不关小人的事,大侠明鉴!不关小人的事……我错啦,我错啦!饶命,饶命……”已经语无伦次,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那少年昂首望天,这条街道半个行人都没有,安静得有点诡异。他淡然道:“这世上多你们一人就多一份不平、多一份委屈、多一份恶行,你说我还能放过你么?”话音落点,飞脚踢在那恶痞太阳穴上,他口喷鲜血,擦地飞出丈余,登时气绝。
那少女蹙眉不忍直视,只好别过脸去,却突然看见那少年冷酷的面庞出现在自己面前,双眼还冷冷盯着她。少女惊叫一声,瑟瑟发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美睫簌簌,晶莹的泪珠还挂在眼角,心中大羞,脸都红到脖颈了。听到脚步声响起她才睁开眼睛,那少年已经大步离去了。
少女情急之下顾不得甚么男女之防,忙追了上去。岂知少年一停步,差点使她撞在那雄伟的身躯上,顿时粉脸通红,连忙后退两步。
那少年转过身来,皱眉道:“不许跟着我!”
少女急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呀!你武功那么好,又有侠义心肠,难道不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么?”
那少年瞧得有趣,哑然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侠义心肠?我救你是心怀不轨,说不定我比他们还要坏!况且我已经送他们归西了,这还不够彻底么?”
少女的心突然不争气地怦怦乱跳,这人看起来也不比自己大多少,没想到武功这么好。他也不像表面那样冷漠,笑起来真好看!旋又玉颊霞烧,暗忖自己怎么会想到这方面去。定了定,她轻声道:“我们村子遭到恶人欺压,他们要我……要我做压寨夫人,爹爹不肯就被他们打伤了,娘也卧病不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啦,你究竟……究竟肯不肯帮我?”说到最后几句细如蚊吟,恐怕只有她自己才听清。
那少年双目闪过一丝寒芒,冷然道:“是哪座山头的贼寇如此放肆?”
那少女喜道:“你终于肯帮人家哩!先告诉我你的名字罢!”
那少年登时看呆了,原来这少女展颜一笑便如冰开雪消,恰巧这时阳光也终于破云而出,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挂在眼角,立刻折射出太阳的七彩眩光。朦胧苍茫的日光像一方淡黄色轻纱将她笼罩在内,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扑朔迷离,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那少女见他奇怪地看着自己,颇不自然,有意无意地躲避他的目光。那少年也省悟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一声,道:“我叫龙飞,你呢?”
那少女喜孜孜道:“我叫弱水,认识你真好,龙大哥!”
龙飞无奈道:“你家在哪里呢?你先带我去罢!”他感到再难对这少女漠然相向,心头竟涌起不可名状的奇怪感觉。
他童年时遭遇飞来横祸,被贼寇血洗村庄,目睹双亲惨死,随后流浪三年,已变得麻木无情。再加上他生性孤僻寂寞,又常年在深山居住,朝伴飞鸟练功,暮随星辰入梦,几乎没有甚么朋友。他虽有下山采购的经历,但心无挂碍,如今首次与异性近距离地接触,偏又感到舒服惬意,隐隐约约触碰到了内心深处的那份柔软,这种奇怪的感觉怎不让他大吃一惊?
两人渐行渐远,谈笑间已出了城。
街道上行人慢慢汇拢过来,对地上的死尸指指点点,均大感快慰。一个气度沉稳的黄衫中年人带着几个兵士从墙后闪出来,着他们清理尸体。
那中年人扫视四周,忽然低声道:“能否查到这小子的来历?”不知他是朝着谁说。
另一把阴柔声音突兀响起:“天大地大,你叫我如何去查?不过这小子身法怪异,行迹可疑,他发出的那一缕指风与玄阳指相似,看来是蓬莱余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中年人看着街上行人渐多,那几个恶痞的尸身也清理完毕,哼了一声,传音道:“你最好亲自出手,玉衡仙的怒火我可承受不来!”那道声音细声细气地一阵长笑,渐至细不可闻。
突然一人碎步朝黄衫人跑来,低声耳语道:“大人,城外发现一艘来历不明的大型楼船,城主叫你立即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