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他怕被押送的官差抓回去之后就难以再逃脱,辜负了爷爷的一片苦心。以后给爷爷复仇的机会变得微乎其微。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觉得口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身上所有的水分好像都被这团火蒸发。双腿越来越沉,步子也越迈越小,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眼皮早已不听自己指挥,越来越小。最终他实在抗不住,倒在一座荒凉的沙丘上。
驼铃声忽远忽近,在毒辣的阳光底下,有一队人正在行走着,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炽热的阳光底下,他却没有一点难受的样子。满头青丝也是依旧如同刚刚洗过一般乌黑发亮,面白齿红,让人看了不由得要赞叹一句:好个翩翩少年!当真是应了那句公子世无双。
“李二啊,咱们这是到了哪儿了啊?”那翩翩美少年回头问了一句身后的家丁,只见得那家丁生的孔武有力,身量尤其宽大,目光中透出一股森寒之气。让人隔得近了都能感受到他蠢蠢欲动的暴力气息。此时,这大汉却对少年恭敬有加,言语谨慎地说道:“公子,照这个进度,我们是到了商朝边界上的死海漠原了,再有个一个半月,我们便可到达朱雀道山的地盘上了。赶上道山的龙门入道那是绰绰有余。”
那少年一听,嗯了一声,然后半眯着眼,向远方沙丘上眺望,这样半晌之后才说道:“等我到了朱雀山,你们都回去吧,毕竟,你们和我出来不合规矩。”那大汉听了,诺了一声,也没再说话。一行人也不再废话,继续默默赶路。
这时,一道人影忽然从一个沙丘背后翻过来,急匆匆地走到那少年边上,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公子,我在前面沙丘里面发现一个人。”少年一听,说道:“死海漠原奇险无比,死个把人在路上太正常了,何必大惊小怪?”那人听了,急忙回道:“公子,那人还没有死,而且……”说到这里,回话的人似乎犯难,不知如何说下去。
那少年来了兴致,饶有兴趣的问到:“而且什么?”那回话的人狠狠地咬了咬牙,才说道:“而且那人,像极了大公子要找的人,我在府里倒是看过大公子给出来的那副画,有八成相似,只是……”
“别吞吞吐吐的,说吧。”少年说道。
“只是,那人没有头上的印记,除此之外,好像,还显得年轻不少,才约莫十四五的样子。”
“哈哈”那少年一听,竟是觉得有趣极了,“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老大千辛万苦寻人不得,竟让我在这种荒蛮之地看到一个相似的,去看看。”
说着,那回话的人头前带路,少年跟在后面,走了大致有一里多地以后,只见一个人躺在沙丘之上,头发蓬乱,身形枯槁,嘴唇干裂,好似缺水好几天一样,那少年也不嫌脏,直接跑过去把遮盖住脸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少年稚气未脱的脸来。
“确实是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大千辛万苦而不可得,我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李二,带上。”那少年似乎极为高兴,急忙吩咐随从的大汉扛上人。
“是。”李二一听,也不迟疑,扛上人便往驼队走去。吆喝一声,驼队继续上路。
周尚云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仿佛在一片火海之中挣扎,可是任凭他怎么挣扎,他都不能走出这片火海,但他还是不放弃,一直往前面跑,不知疲惫。然而就在这时,他脚下一空,好像从万丈深渊之上掉了下去,脚一抖,就落入无尽空虚之中。然后他就醒了,勉强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面红齿白的少年正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醒了?还以为你脱水过久,撑不下去了呢,没想到你竟然活过来了。”周尚云听到少年这样说,心中大致有了猜测,于是开口问到:“敢问是兄台高义,救了我?”那少年一听这话,脸上笑容更甚,说道:“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萦怀于心,倒是你,听口气,是个书生?”
周尚云听这话,心中一转,留了个心眼,说道:“在下周尚云,我本是奉我师命出来游学,听闻稷下学宫圣人在邻国讲学,便想去听听,不想在沙漠里迷了路,多亏了兄台搭救才得以侥幸活命,只是错过了圣人讲学,这些苦便是白受了。”
那少年听得此话,好像也不疑有他,宽慰着周尚云道:“圣人之道在乎行道砥志,你此次出行已是有了大收获,何必沮丧。”
周尚云听了此话,心中暗想:这人看起来也是一个明理之人,权且交谈一番,也好找个办法脱离这茫茫大漠。于是道:“兄台所言极是,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我姓李,名长治,这个驼队是我家的商队,其他都是我的家仆。”原来这美少年叫做李长治。
“多谢李兄救命之恩,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李兄成全。”周尚云一脸诚恳地说道。
“周兄言重了,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我力虽绵薄,但也愿效劳一二。”李长治脸上依旧笑容不变,说道。
“我想跟着李兄的商队,走出这茫茫大漠,只是囊中羞涩,恐怕要回到家里才能支付李兄费用了。”周尚云脸上做出一脸惭愧的样子说道。
“周兄何出此言?偌大商队难道没有周兄一口口粮?只管一同前往便是,只是我们一路往南走,要直达商朝望州,不知周兄顺路否?”
“顺路,顺路,我就是玉都人氏,玉都隔望州水路不过一天。”周尚云一听李长治的话,急忙答道。
“那周兄便与我们同行,一路上也好把酒言欢,周兄少坐片刻,我去安排一下,也好过了今晚。”李长治一听,豪爽说道,言语间没有半分令人感觉寄人篱下,让周尚云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商人世家,长袖善舞大抵如此。
“李兄自去。”周尚云拱手施了一礼,说道。
李长治也还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周尚云这四下张望,茫茫大漠沙丘起伏,放眼望去一片昏黄,此时已是日落时分,金黄的霞光打在人身上,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直欲乘风而去。若不是此刻亡命天涯,定能赋诗一首,了以抒怀。
而此时沙丘的另一面却是另一番场景,那魁梧家仆李二此时正在李长治身边疑惑问道:“公子为何要与此人同行,毕竟公子此次出来事情棘手,不可有半点差池。”
李长治此时正在欣赏着大漠的落日,似乎他特别偏爱半眯着眼,此时也是不例外,背对着李二说道:“大哥自从踏上白虎山以来少有和家里人联系,为数不多的几次竟然再三提及那副画像,而此人与画像上的人有八成相似,想来也能给大哥些许帮助,而此人身上没有半分道韵,想来是没有脱俗之人,不成威胁。死海漠原毕竟环境恶劣了,等出去了用传音符给大哥报个信。好了,你去安排一下,这两天就让他跟着我们。”
一路无话,驼队出了死海漠原变成马队,之后又成了船队,一路直达望州,期间李长治与周尚云也是交往甚笃,大有生死之交,拜把子斩黄鸡的趋势。不过各人鬼胎各自识罢。
望州是商朝南域的传统名城,此地南下岭州北上商都玄鸟,东可水路直出无尽海,西可陆路直入死海漠原。自商朝定鼎三千年以来,此地一直是南来北往的商旅集散之地。而此刻,繁华的望州城内有一支商队正在验证通关文牒进城也不会让人特别注意。
“李兄,承蒙多日以来照拂。世间无不散之宴席,你我二人相交甚欢,可以已是到了望州城,我怕家中父母挂念,只好先走一步。”周尚云此时在望州城门外看着李二他们过城门,感慨地说了一句。
李长治似乎很是惊讶,半晌才挽留:“周兄何不进城与我共饮一杯,看这日头,今天怕是不能到玉都了。”
“李兄何必作此小儿女态,你我今日一别,未曾不能有再见之日,到时在把酒言欢岂不更好?我以前也曾来过望州城,下午可到渡口乘船直到玉都,只消半日,夜半时分即可到达。”周尚云感觉李长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像是不想让他走,心中暗自警惕。早在进城之前他就看过,在城郊不出五里地有一座土地庙,正好可以完成爷爷托付的事情。
李长治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反正早在出了死海漠原之后。他就用传音符传达给他大哥。只是他大哥此时正是在执行一项宗门任务,不得不耽搁一些时日,所以才没有及时到来。不过任务也不是很棘手,想来也完成了,正在往这边赶过来。
想到此处,李长治洒脱一笑道:“周兄说的是,是我着像了,不过我这里有一些干粮钱粮,还望周兄收下,也好在路上应急果腹。周兄万万不要推脱,辜负了我一片心意。”
听了李长治的话,周尚云心中想到:“也不知找到那老道之后是个怎么样的情况,这样也好解了燃眉之急。”当下也不惺惺作态,大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厚颜一回,下次见面,并着这次的车旅费用一并给你。”
“你我之间,不谈那扰人的俗物。”李长治大方一挥手:“李二,给周兄准备些钱粮,就用我带着的那块包裹布。”李二一听,急忙下去准备。
不消片刻,李二回转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包裹,将包裹递给周尚云之后,才说道:“周郎一路平安。”周尚云接过包裹,对着李二一笑,算是回应。他一路下来总感觉李二貌似忠厚,却隐约之间有一股凶煞之气,所以一直对他敬而远之。
“那我就告辞了。”对着李长治一稽首,转身向着渡口而去。
待周尚云走出视野,李二才又凑到李长治旁边说道:“下面怎么办?公子。”李长治此时半眯着眼说道:“他的包裹布我用特制香熏过,这个东西可以在方圆三里之内搜索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筒,竹筒有指节大小粗细,顶部设了盖子。李长治将盖子打开,一只蜜蜂一样的东西便从里面飞舞而出。“你找几个可靠的兄弟,跟着这个小家伙便是。”
李二一听,便下去安排去了。
而在另外一边,周尚云走的估摸着差不多李长治他们看不到之后,急忙折转方向,向着来时看到的土地庙前进。此时,李长治派出的人正好刚刚出发跟踪周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