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灰须老者一剑破开连环箭,质问声与剑刃的破空声同时传至。
林成一愕,在这些日子里,他和艾芙琳两个算是出了名,因为两个俘虏导致大祭祀和圣女反目,这在教团的历史中,算得上是头一次,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认不出艾芙琳独有羽箭的。念头一转,突然想明白了,这个老头之前一定不在教团里,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萨洛基认为现在是最好的出手时机吧。
迈尔大师的剑技称得上超凡,每次划开空气,都会让剑上附着的烈焰,灼烧透周围的空间。扭曲的空间和空气,将他的长剑遮掩住,看起来就像是一柄折成了数截的断剑。
然而,谁也不敢轻视这柄剑的威力,无论是艾芙琳的羽箭,还是林成的寒冰法术,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长剑面前,都好像是雪水撞上了太阳,瓦解,消融,只需要短短的几秒钟。
林成和艾芙琳并不泄气,连续又尝试了几轮攻击,然而无论他们施展什么样的战术,在迈尔大师的火焰长剑之前,全都只能化作燃烧的养分。
又是几轮寒冰术之后,林成渐渐阴沉下来,灰须老者的境界或许还没达到萨洛基的层次,可他的剑术实在太过高明,纵然力有不及,却凭借技巧将自己的缺陷弥补了起来,从某种程度而言,甚至比面对萨洛基的时候,更令林成感到憋屈。
他打了一个响指,这是与艾芙琳约定的暗号,对付这个老家伙,普通的手段已经无法奏效。林成需要时间,如果想要铲除掉这个强大的敌人,只有动用禁咒才有足够的可能。所以,即便他再不忍心,也不得不强行克制住内心的冲动,请求精灵独自拖延一段时间。
艾芙琳手中一颤,又是一连三支连环箭飞射,然而与先前几次直取要害不同,这三箭的方向,却是大大偏离了,目标分别是两肩与胯部。
当弓弦松开的那一刻,精灵就知道,自己的心有些乱了。她很清楚对手的实力,远远不是一个人能够抵挡的,可她也知道,如果想要打败对方,也只有林成安排的战术才有一丝机会,否则两人就只能防守到死。
她有些害怕,这是当上冒险者之后的第一次恐惧。即便当日面对萨洛基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动摇,可就是眼前这个儒雅老者,却让她战斗时古井不波的心境,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也就是因为这一丝心绪的不稳,连带这控弦的手指也颤抖了一下,于是便造成了箭支的偏斜。
“小姑娘,你的心乱了!”迈尔大师慧眼如炬,一瞬间便道出了艾芙琳的破绽,“你想要拖延战斗?让我猜猜,是不是你的同伴在准备大型魔法?”老者话语不绝,手中的长剑也挥舞不停,无论多么迅疾的羽箭,都无法射进他身周一米以内。火焰灼烧过的空气,破坏了声音的均匀传播,听在耳中渺渺茫茫,像是远隔百米,又像是幽灵呜咽。
精灵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林成,他正拿着一支魔法铭文笔,专心致志地在夹道的墙上画着魔法阵。他在干什么?要使用血魄地狱么?可是这里并没有尸体,这样的邪恶禁咒又怎么能够发动成功?
艾芙琳想要提醒林成,嘴唇动了又动,仿佛在吞吐焦灼的空气,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她知道灰须老者的强悍,但凡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人,罕有孤陋寡闻的,假如让对方知道禁咒的底细,一定会提前准备好防御的手段。
这一刻,她唯有选择信任林成,即便看起来他是在绘制一个根本无法发动的禁咒。艾芙琳暗暗祈祷着,自从与这个黑发黑眼的美男相遇之后,他总能制造出人意料的奇迹,希望这一次还是如此。
她的双手并没有因为思考而停顿,每分每秒都在抽箭、搭箭、开弓、放弦,整整两壶一共两百支箭,就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几乎消耗殆尽。
快点!再快点!
艾芙琳恨不得高呼出口。她的箭支已经见底,如果在这最后三轮的牵制攻击之后,林成还没能发动禁咒的话,那么接下来面对的,只能是老剑豪的怒斩了。
五支特殊的箭支被精灵抽取在手中,她微微阖目,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中含而不吐。双眼猛然一开,手中的箭支飞快地搭在了弓弦上。
瞄准!吐气!松弦!
五枚硕大的圆筒形羽箭,破开了空气的阻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劲射而出。这一刹那,艾芙琳自己都惊呆了,她根本想不到,自己居然在这生死危急的关头,攻克了长久未曾突破的境界壁垒。
迈尔大师似乎有些厌烦了。不过想来也是,精灵的弓术虽然精妙,但在他这漫长的战斗一生中,又何曾见得少了?大剑上的火焰陡然升腾,剑刃再也看不见一星半点的金属气息,唯有熊熊燃烧的烈焰,像是要焚尽整个教团中枢。
“给我滚开!”炽烈的红莲燃尽了剑路上的空气,一瞬间的真空仿佛斩开了空间的障壁。老者儒雅的面容微微扭曲,却并不显得丑陋,反而有种俾睨天下的骄傲气概。
五枚箭支毫无意外地落入了火海之中。艾芙琳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箭壶,那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支翎羽。这是精灵箭术中最高的秘法,制作起来异常麻烦,而且永远只能保留一支。她并不想动用这个杀手锏,可现在看来或许不得不用了……
轰!
剧烈的爆炸震动了整个教团中枢,爆烈的空气团推开了火海,同时也吞噬了灰须老者。艾芙琳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射出的并不是普通的箭支。那是五枚最大容量的爆裂箭,别的箭支或许害怕火焰,可炸弹遇到了烈火,又怎么可能不发生一点炼金反应呢?
艾芙琳几乎忘记了,只因为她一直冷静的心灵,已经彻底乱了。精灵看着半空中的气团不断炸开又不停合拢,心绪也随之渐渐重组,总算是再度平静了下来。
或许用不到最后的秘箭了吧?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可手指却没有放弃动作,那一枚闪烁着金芒的黑羽箭,悄然无声地与弓弦结合在了一起。
“让开!”
林成清澈的嗓音在精灵耳边响起,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男子的声音会像是天籁一般动听。矮身让过了闪烁着紫黑光芒的魔法阵,艾芙琳的脸上带起了笑意。
无论如何,她总算成功了,独自一人牵制住了萨毗拉教团的大祭祀。即便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即便对方还存着戏谑的心思,但她毕竟达成了任务,而且还在战斗中达成了境界的突破。精灵一族一向注重过程,可在美好的结果面前,难看的过程或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紫黑色的魔法阵,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还有一些陈年尸体的腐臭。光芒在魔法符文中逐渐亮起,各种隐隐约约的嘶吼咆哮,也随之嘈杂喧嚣。
艾芙琳忍不住掩住了耳朵。她听过这些声音,更加不喜欢这些声音,这是来自地狱的控诉,这是出自怨灵的哀泣。然而,与前次在沉寂之湖不同,这一次无论她如何改变姿势,都无法隔绝声音在心中响起。
心灵?!不是耳朵?!
艾芙琳骇然地望向林成。原来不仅是自己进步了,这个有着神奇故乡的神秘男子,远远比自己跨出的步幅更大。精灵敢肯定,就在十天之前,林CD绝对没法做到这个地步,即便献祭上十来具尸体,也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对了!尸体!他究竟献祭了几具尸体?
艾芙琳转头仔细看去,然而,触目所及之地,根本没有看见任何尸体,只有一团人头大的殷红色液体,在法阵之中扭转舞动。
她知道,这是林成的血液,可是这么大的一团,难道他打算自杀么?精灵没法无动于衷,双眸之中的急切,彻底暴露了她心中的焦虑,——如果不是知道这一次的施法事关两人的生命,她一定冲过去问个清楚。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林成扭转头来,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微笑。艾芙琳读懂了其中的含义,他是在告诉她,等到结束以后,他会给她一个解释。
“真是不错的箭术!”爆炸产生的空气团消散开来,迈尔大师倒提着火焰大剑缓缓走出。身体的魁梧依旧,面目的儒雅依旧,不过大祭祀的长袍,却显得破破烂烂,衬托出了一个破落贵族。“爆裂箭的速度能够如此之快,在老夫的一生所遇中,你这个小丫头算得上前三!”
虽然这是称赞的话语,可艾芙琳根本就不想听,她更希望这个老家伙永远闭嘴,虽然她也知道,这个愿望实在有些奢侈过分了。
“你的同伴准备好魔法了么?让老夫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能不能给人一个惊喜?”迈尔大师的步伐很稳,就好像根本没有遭受到任何打击一般。在他这般稳如泰山的气质下,纵然是一件破烂的长袍,也显出了无与伦比的华丽与尊贵。
“这是今晚的特订大餐,希望您能喜欢!”
林成一指点在了魔法阵的中心,那里是聚集他血液的地方。一大团的鲜血在他的指点之下,分裂成了无数的细小液滴,每一滴都飞速融入了一个魔法符文之中。顿时,原本还有些晦暗的魔法阵,紫黑光芒大放,一只硕大无比的鬼爪从中钻出,隐隐约约浮现在迈尔大师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