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局长把鱼嘴给了他的表妹,说这叫唇齿相依。
马局长的表妹就抛给他一个源源流长的媚眼,说谢谢哥哥。
马局长把鱼尾巴给了办公室主任,说这叫委以重任。
办公室主任感激涕零,说谢谢老大。
马局长把鱼翅膀给了他的司机,说这叫展翅高飞。
司机灿烂着脸,说谢谢马局。
马局长把鱼肚子给了策划部主任,说这叫推心置腹。
策划部主任点头哈腰,说谢谢局长。
马局长把鱼腚给了工会主席,说这叫定有后福。
工会主席的老脸笑得稀烂,说谢谢老一
分到最后,盘子里只剩下了一堆鱼肉。马局长苦笑着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这个烂摊子还得我来处理。说罢连盘子端到了他的面前。大伙儿就面露难色,十二分的不好意思,说你看你看,好处都让我们占了。马局长不以为然,轻松地说没什么,谁让我是局长呢?!
于是,马局长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而且,在座的各位也都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脱贫
这天,天阴着半边脸,天空正萦绕着一种灰蒙,灰蒙的天边不时有闷雷滚过。
张木驴正在自家的窑顶上忙活,村主任和会计就来了。窑顶不收拾不中,外面一下雨,屋里就漏。张木驴一边说着一边慌忙从窑顶上溜下来。这两孔石窑有些年头了,破败得象个老叫化子。张木驴才五十多岁,却已经很苍老了:眼窝下陷,腮帮干瘪,瘦削的脸庞仿佛一只没有长成就摘下来晾晒的南瓜,皮肤抽出无数干枯的褶子,象耕过没耙过的山坡儿地,下巴的胡子象山羊啃过没啃净的坟头草。他胡乱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讪笑着说村长,来收税的?俺可是牛肚子有黄怕兽医。他今年的农业税没交,村主任已来催交过多次了。他知道,村主任不收钱,是不会上他这儿来的。
村主任挖了张木驴一眼,说农业税以后再说,今个儿是来统计你今年的收入情况的。
张木驴眼里浮着茫然,说去年不是统计过?
会计说,去年是申请特困村,今年是申报小康村。
张木驴不解地眨巴着沾满眵沫糊的眼睛。他的媳妇跟人跑了,闺女辍学在家,小儿子还在校读书,一年指靠那一亩八分责任田,没什么收入。这能叫小康?
村主任解释说,乡长想调回县里,县里的条件是咱乡必须小康,所以,乡长就责成各村尽快脱贫。
张木驴的眼亮了一下,涎着脸说咋脱贫呢?村长你帮俺想个法子。
村主任点点头,说你都有什么收入?
张木驴苦着脸,软声说道,山里人土里刨食,全家人的肚子都填不饱,穷得拿水当油,能有啥收入?
村主任不依不饶地说,我那次在镇上喝酒,见你去捡过破烂,弄多少钱?
张木驴咧觜一笑,说捡了四、五天,顶多值十几块钱。
村主任示意会计,说记上,三十元。
张木驴惨淡一笑,说俺把破烂拉回家,准备攒多一些再卖,谁知拉回来的当天黄昏,就让人偷走了。
村主任白了他一眼,说你不看管好怪谁?对了,你今年没喂鸡呀猪呀什么的?
张木驴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说今年没喂猪,鸡有八、九个,一个公鸡八个母鸡。说句不中听的话,鸡屁股就是俺家的银行。
村主任的脸皮松驰了许多,说一只母鸡平均每年下二百个鸡蛋,八只鸡就是一千六百个鸡蛋,若孵化成小鸡,既便成活一半,再按一半母鸡计算,一年就是八万个鸡蛋如此循环下去,真了不得。总而言之,这几只鸡可是无价之宝。
会计迟疑地说,就写上五百元?
村主任说对,少写点也中,木驴若是成了致富典型,可就麻烦了。他转脸追问张木驴,说还有吗?
张木驴苦苦一笑,说村长,你是硬逼着孙悟空喝子母河的水生养孩子,要难死我这只猴哩。
再难也得脱贫。否则,你这几只鸡村主任故意停顿下来,脸皮紧绷着。
张木驴不禁打了个寒颤,去年农业税没交,村主任把圈里的猪赶走了。若他再把这几只鸡逮走,那就连吃盐的指望也没有了。于是,便陪着笑,蔫着声音说,前几天闺女定了亲,媒人送来一千元彩礼,算不算?
村主任一听,脸上烂漫一片,说算,算,这才是纯收入呢。
会计抖了抖手中的统计表,说村长,这彩礼填在表中哪一栏?
村主任鼓了会计一眼,一脸坏笑地说,你咋恁迷呢?填在养殖业那一栏。闺女也是他养的嘛!
会计掏出计算器摆弄一番,说离小康水平还差七百元。
张木驴勾头想了一会儿,说过年时,二姑给俺一袋儿米,还给了孩子十块钱的压岁钱。
会计说,一袋儿米折价四十元,连同压岁钱共计五十元。
村主任皱着脸,忽然一拍大腿,说木驴,春节时,不是救济你一件大衣一壶油两袋儿面三百元钱吗?
张木驴说年年都是这个数。
会计喜形于色,说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离小康还差二百五十元。
这时,张木驴的小儿子背着个破书包一蹦一跳回来了。
村主任忽地一拍脑门,说木驴,“希望工程”每年给你孩子三百元,你咋把这茬给忘了?记上记上。
会计重重吐了一口气,说木驴家人均收入超过两千元,奔上了小康。
张木驴一听,一脸的幸福。旋即,他暗下脸来,悄声咕哝道,俺口袋里可是一盒烟钱儿也没有。
村主任拍着张木驴的肩膀,说你已经很不错了,咱村好几家还不如你呢。说着就和会计把一块“小康之家”的铜牌钉在了木驴家的门框上。
张木驴像只斗败的公鸡,蔫了,心说今年的救济怕是没戏了。
天染上了黑云,把另半个脸也彻底阴过去。天边的闷雷终于炸响了,雨滴就像一粒粒小石子摔下来
狗蛋与毛妮的N次通话
2000年3月5日。
毛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事做了。啥活儿?嗨,咱一没技术二没文凭,还能找到啥活儿?跟在家种庄稼差不多,离不开铁锨和镢头,用不着爬高上低,也不用担心磕头碰屁股我卖啥关子了?我不是想多和你多说几句话吗?给你说,我在京北区广州中路挖沟以后家里有啥事,打123456789这个电话,这是工地旁边商店里的公用电话就这,有屁就放,不放我就挂了。
2001年4月1日。
是毛妮吗?你甭担心,我找到活儿了。我很好,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贫嘴?嘿嘿,我不和你贫和谁贫?我若跟城里的小姐贫,人家还不把我当成流氓抓起来呀?你放心,我绝对不敢老虎头上搔痒。出门你交代的话?我没忘,不就是少喝酒多吃菜,路边的野花不能采吗?我找的啥活儿?嘿嘿,挖沟,还是去年那地方,京北区广州中路。返工?不是不是,你想哪去了?去年挖沟埋的是天然气管道,今年挖沟铺的是通讯线路,不是一个单位的工程。以后家里有啥事,打123456789这个电话,给店里的大爷说叫一下狗蛋就行了。好,再见!
2002年6月23日。
毛妮是你吧?咱娘咱爹都好吧,爹的腿还疼不疼了?没钱抓药?还去村诊所赊吗?!我年底回去给诊所结帐。咱家的猪也胖了不少吧?家里不用我操心?我不操心就好。我这里也没事,对了,忘了告诉你,今年的工作还是挖沟。啥吆?你又胡思乱想了。不是返工,也不是去年的帐没结,大伙儿进行报复今年挖沟埋的是供热管道。还是去年那地方,京北区广州中路。有事儿,打123456789这个电话,还是刘大爷的店。
2003年8月15日。
毛妮,我是狗蛋。啥事儿?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我昨晚想你了,嘿你放心,我想你了就去看录象,饱饱眼福,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丢咱乡下人的脸。工资?还没开。娃上学咋弄?卖一头羊算了。啥吆?跳楼?我不会,到年底不开工资我也不会。人家工头也难,是供电局没给人家工头结帐对了,今年我还在京北区广州中路挖沟,是铺设供电线路的还是123456789这个电话。
2004年5月28日。
啥呀?这次出来找到活儿没?找到了。你猜弄啥?还是挖沟,在京北区广州中路。挖沟干啥?听老板说是自来水公司换管道呢。你心疼?心疼个屁,又不是让你出钱。这样子多美,咱年年有事做,失不了业嗨。连路边开商店的刘大爷都跟着发财了,今年又扩大了门面房。有事还是老号码好了,拜拜!
2005年3月20日。
毛妮我给你说,今年出来找工作还是比较顺,和往年一样,跟你说你也不相信,还是老地方,挖沟呗。又干啥用?是搞啥消防设施咋?我少说两句赶紧干活儿?嘿,老板经常不来,他说常年在一个地方挖,他都不好意思来了听他说,明年还是这个地方,还是挖沟,铺设什么污水管道,和甲方的协议都签好了goodbay!
两个老板的葬礼
村子不大,但出了两个老板,一个老板姓康,一个老板姓李。康老板在省城办了家企业,规模如何、效益咋样,村里人真正了解的并不多。大家对李老板比较熟悉,因为村里人大多都在李老板的工厂里打工,李老板的工厂就在村子里建着。
康老板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呆着,偶尔回家一趟,也是匆匆忙忙的,见了村里人彬彬有礼,该叫爷叫爷,该喊叔喊叔因此,大伙儿都很敬重他。相反,对于李老板,村里人则说,他不是人!村里人的说法都是有根据的,并非信口雌黄。
李老板嗜好喝酒,经常是酩酊大醉,丑态百出。这么说吧,他每天最少喝一瓶,如遇到酒场,喝的就多了去。他跟有些醉酒的人不一样,不是躺到床上睡觉,而是在村子里晃悠,遇到长辈和妇女,他就开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遇到晚辈的,他张嘴就骂,甚至伸手拧拧人家的耳朵,捋捋人家的后脑勺等等;李老板嗜好赌博。他不去香港、澳门这些地方赌,是在村子里赌,赌注也不大,每次输了也就三百二百,赢了也是三百二百在他的影响下,村里的年轻人都染上了赌瘾;李老板还有仗势欺人的毛病,如他开车在村里来回过的时候,车速并不减,不知道撵死了左邻右舍多少只鸡,有一次,把坐在门口晒太阳的王大爷的一个脚指头都碾伤了;李老板的媳妇也恼他,他不常在家过夜不说,也他很少回家吃饭,一般一日三餐都是在村东孙二奶开的饭店里吃,餐餐都是大鱼大肉,有时候连二分之一都吃不完,孙二奶看着也心疼,说他这样糟蹋粮食,得不到好报的总之,李老板的种种不是多了去,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人们发现,李老板隔三差五就去村西的诊所打针取药。难道是他有病了?大伙儿私下向诊所的马大夫打听。马大夫叹口气,说酒是穿肠毒药他长期这样,能不出毛病?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啊。有好事者就进一步问马大夫,说李老板得的是啥病?马大夫摇摇头,没再说别的。
村里人就幸灾乐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没多天,李老板酒后开车窜到了沟里,竟一命呜呼了。想不到,在埋葬他那天,村里人都去参加了他的葬礼,不少人哭得声嘶气噎,死去活来。
有意思的是,两天后,康老板也在城里出了车祸,最终没能抢救过来。当康老板的葬礼在村里举行的时候,除了他的家人外,没有人为他哀悼,葬礼冷冷清清的。
我回家看我二爷,他在村头开了家小百货商店。当我得知两个老板的事情后,我不解地问二爷,说李老板的名声不如康老板好,但村里的人去参加李老板的葬礼,为什么不去参加康老板的葬礼?
二爷感慨地说,李三娃(即李老板)虽不是人,但大伙儿都得到过他的好处啊。
没等我问话,二爷就接着说道,李三娃好喝酒,咱小卖铺的酒基本上都让他喝去了,还有烟,要不咱的生意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李三娃这样的喝家,有十个就能养活一个酒厂了。
我恍然明白了,说李老板经常在孙二奶的饭店里大吃大喝,其实也是照顾了孙二奶的生意。
二爷点点头,说对,虽说李三娃好赌博,但久赌必输,最大的赢家是其他跟他赌博的人。因为李三娃有钱,其他打牌的人就经常联手暗中捣鬼,想法赢他腰包里的钞票。
我上次回家听别人说李老板把王大爷的一个脚指头碾伤了,陪了他两万。我问二爷,是真的吗?
二爷说是真的。他碾死别人一只鸡赔100块钱,说句不好听的话,大伙儿都巴望着他碾死自家的鸡呢。
我打断二爷的话,说我知道了,康老板是个好人,但是没有人从他身上赚到一分钱,当然就没人怀念他了。
二爷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新闻和日记
一
本报讯3月11日上午,我县X局局长刘水冒雨率队到腾飞煤矿调研。这是局长刘水年初上任后首次到该矿检查工作。局长刘水在听取了矿长朱全福的汇报后,针对企业面临的形势以及存在的问题做了深刻分析,他要求腾飞煤矿尽快拿出整改措施,加大投入,消除隐患,为我县经济腾飞做出更大的贡献
——摘自《W县报》2005年3月12日
3月11日星期五阴
腾飞煤矿。矿长朱全福,性格豪爽,强烈要求进步且胆大心细。晚上安排我在“醉玫瑰”喝酒他又通过司机给了我一只金表。此人可交朋友:☆☆☆
——摘自刘水的《私人日记》
二
本报讯我县X局大胆改革用人制度,对全局的中层干部实行竟聘上岗,一该过去中层干部由局领导任命的陋习
——摘自《W县报》2005年3月29日
3月29日星期二阴
张、李、王这三个人尽管有水平,却一点表示也没有,不在考虑之列:Ⅹ;马、刘、冯会办事,特别是马,聪明机灵,脑子活络,宜重用:☆☆☆
——摘自刘水的《私人日记》
三
本报讯我县石沟村特困户马栓柱在我县X局局长刘水的帮扶下,终于脱贫致富走上小康。几个月来,刘水通过多方奔走,终于给马栓柱找出一条养殖奶牛的项目。他又拿出自己的五万元积蓄,帮助马栓柱购置奶牛。此外,刘水还亲自给马栓柱的女儿马小红安排了工作
——摘自《W县报》2005年4月25日
4月26日星期二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