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日子以后,当我回想着相遇的这一天时,我记得最清楚地并不是我们之间的对话,也不是当我发现他其实是一个真正的江南美男子时心里的“咯噔”一下,我清晰地记得他那一双眼睛,小小的,单眼皮,眼里透出来的是我能够准确读懂的内容:忧伤。
说完他的名字,他要霏霏放歌,霏霏打开收音机,随手调了一个频道,车里随即传来那个阴柔的声音,莫文蔚,《盛夏的果实》。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我在回忆里分明看见,他听到这首歌时,全身一颤,眼光黯淡下来,定定地盯着车外,窗外青翠的白桦树飞快地向后退去,他一动不动的坐姿和清澈的眼神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叫朵颐,今年18岁,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在心里反复念着,却没有说来。我怕什么?
从他说话的口音看他应该是南方人,大概20岁的样子,他告诉我他不是学生,是来北京工作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乡,千里迢迢地去另一个地方生活?难道真的只有大城市才能满足人的工作需求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一定是失恋了,或者正在失恋。说不清楚这种直觉来由,我只是想如果换作我,我失恋了也一定会离开家,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比如深圳,听说那个城市没有记忆;比如海南,听说那里有个天涯海角。
喂,司机大姐,你刚才好像走错路了吧?车开了不知多久,他突然说。
霏霏吓了一大跳,说了一句你叫我大姐?然后说,你说什么呀,走错什么路?
刚才上一个路口你右拐,应该就是直接杀到这里来了,我觉得你是……呵呵,绕了一段路。
听完这句话,连我都吓了一大跳了。开动脑筋想了想刚才霏霏走的路线:确实。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带你绕圈子吗?霏霏不高兴地说。
这美女的脑子今天怎么就转不灵了?这种情况下你大可装糊涂敷衍过去啊,这不不打自招么?
果然,只见易如风微微一笑,说:我可没说啊,也许刚才右拐的那段路正在修路呢?我不太知道。
就是,就是,正在修路不能走。这话一出口,霏霏就该后悔了吧。我觉得霏霏的表现真是越来越失败,他既然能发现你开车绕圈子了,那条路能不能通行肯定也瞒不过他吧?又没什么禁行标志。
呵呵。易如风看了我一眼,笑了。
你笑什么呀?我有点不高兴地问。
没什么。他又笑了,我发现他笑起来像孩子一样,不过那笑的感觉又显得特别成熟。
我心里一边埋怨霏霏一边想这小样儿的观察能力怎么这么强呢?反正我是只有站在天安门广场和我家楼前才分得清东西南北的。
霏霏好像反应过来了,话语间明显带有被看穿的恼怒味,她说:既然是修路不能走那不是我的责任了,表上显示多少你就得给多少,一分也少不了!
霏霏啊,莫非人家夸你一句美女你就晕菜了,你这话不是说得太失水准了么?他又没说赖你,干嘛猴急表态啊,谁听了这话都不可能高兴啊,不碰上抬杠的就算好了!
没想到,他又是微微一笑,很有礼貌的说:那是自然,张艺谋拍的电影叫一个都不能少,我坐美女的车自然也是一分都不能少。
停了2秒钟,他接着说,其实我觉得你们的服务态度真的挺不错的,接人都接到站台上去了,所以我打算下车后给你们写一封感谢信,哦,你是北汽出租车服务公司的,工号8102229,我记一下吧……我吓了一跳,霏霏摆在驾驶室上的那个“北汽出租车服务公司”的招牌和她的工号牌,自然都是假的了。不过霏霏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告诉我:没事儿,让丫写去吧,查不到的。
不过嘛,我想了想,还是记你们的车牌号比较好,表扬得比较直接啊!
这句话之后易如风又看着我笑了,我想幸好是冲我笑,要是换成冲霏霏,不非把你打成永远保持这笑容才怪呢!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看出我们的破绽来也就是了,还说要写表扬信!以为成心耍你啊,给霏霏未来的孩子挣点儿奶粉钱容易吗我们!
车厢里霎时一片安静,只有一个不知名的歌手在收音机里哼哼哈哈,霏霏一把关了,也不回头了,烦躁地打着方向盘,我估计她体内正聚集着螳螂拳金刚腿的怒火,估计要不是正操纵方向盘,早一个黑虎掏心杀将过来了。
我都为易如风担心了:你小样儿文文静静的,打得过霏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