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儿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美丽成熟兼备的女人。如果只看她的美丽,你会认为她绝不超过25岁;如果感受了她工作那成熟干练的劲儿,会认为她至少30多岁了。当我看见她每天总是从容淡定地应付各种事情时,心想:跟她混,必有前途。
虽然我号称是被挖过来的,但毕竟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我深深地知道如果先不能做出功劳,也要用苦劳去感动我的同事们。人心都是肉长的嘛,如果每天上班你第一个到下班最后一个走,即使以后工作出了差错挨打的板子也会轻点儿。
抱着这样居心叵测的想法,我在新的岗位上勤学苦练,像头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连办公室里的水都喝得很少,说是建设节约型社会要从建设节约型酒店做起,能为集体省点儿就省点儿吧。要是工作中有时候别人错怪了我呢,我也不要有脾气,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该干嘛干嘛,我记得好像还有垃圾箱没倒。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有一天我看手机突然反应过来,天啊,我这么起早摸黑流汗流泪勤勤恳恳地耕耘了整整一个月了都!这些天里除了有个晚上霏霏硬拉我去酒吧喝酒我基本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怪来姐姐有天发短信问我是不是新泡上帅哥了,也不见和她联系。
哲学家常说一分付出就有一分回报,现在我当然希望它在我身上兑现了,要像牛顿第一定律那样坚挺。头儿那么聪明的人,知道不能对抗牛顿第一定律,所以常常在周末的例会上点名表扬我。而这时候我总是红着脸站起来,弯着腰说,其实我很愧对这份荣誉,因为我觉得我做得很不够,不过我会坚定信念,多讲奉献,少讲回报,个人服从大局,人生最难的是超越……谦虚就是好嘛,以后每次例会,头儿一如既往变本加厉地表扬我。不过,我估计久而久之头儿也觉得这样表扬我没什么力量了,这天她干脆把我单独叫到她办公室去,说朵颐你准备一下,明天下班后去接待一个记者的采访。
我的天,这也能劳驾记者来采访?莫非要把我推广为全国五星级酒店服务员中的典型?可一想到要当明星我害怕呀!我赶忙红着脸说头儿其实我不过是每次把别人都不愿意干的活儿主动干了功劳还记在别人身上这么点儿小事就不用惊动记者了吧?
头儿笑了,说,我还觉得这记者奇怪呢,说是他们杂志想报道一下五星级酒店里男服务生这一群体的工作和生活,但最好是由他们的女同事来接受采访,因为他觉得这样采访的角度更好一些。
原来如此,我早知道我没当明星的命了。不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现在的报纸杂志都这样做的。奇怪的是为什么偏偏要我去?
头儿说没有为什么,我要你去你就去,谁不知道你那张嘴呢,我跟那记者说了你一些情况,说你叫朵颐,一张嘴万人景仰,那记者很感兴趣,说他正想见识一下。
这不是给我压力嘛。没办法,以后加工资加奖金都指望着头儿了,她派下任务可不敢和她打哈哈。我从头儿那拿了那记者的手机号,心想明儿我一定打扮得白天鹅似的,勾引那记者给咱们酒店做做软广告。
那记者约的时间是下午6点,地点在我们酒店旁边一大型商场的6楼,那是商场里的美食广场,从火锅到蛋炒饭样样俱全。我想这不是明摆着要请我吃饭吗?我可不会讲客气,蛋炒饭绝对不吃,至少还要加碗排骨汤。
我5点下班,梳妆打扮换了衣服走几步就到了商场了,一看离6点还有40多分钟,我只好在商场内一层一层地闲逛。
我发现这大型商场的东西就是好,每走一步就能发现一样你想买的东西,购物欲望像大海涨起的潮水一样一浪接一浪的。可因为钱包的关系,我也只能让这潮早点儿退了,不过感觉这潮涨潮落之间,也是有一点幸福的。我觉得有些东西,你看一看,摸一摸,意淫一下也就够了,并不一定非得把它买下来据为己有。
商场里至少有一半人是像我这样的,当然也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女孩子,出手那叫一个大方,不过细细一打量总能发现她们身边站着一个买单的人,这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逛着我突然感觉特别饿,可能是这一天都太兴奋的缘故。我走不动了,真想马上就能吃点东西,别说蛋炒饭了,只怕一碗白米饭就点儿老干妈也能吃得倍儿香。
我看了看表,6点还差一刻钟,心想差不多了还是去6楼等那记者吧,没别的,一见面就问他吃饭没有,说我请你吃饭,吃到高潮的时候再跟他讨论一下现在的电视剧问题,说现在的电视剧怎么俗啊你看一男一女在一起吃饭总是要让男的买单,真是没天理……6楼的美食广场很大,真的像一个广场一样,四周都是店铺窗口,中间有一排排的餐桌椅。我找了一个人较少的地方坐下来。放眼望去,我的右前方是一大片的空位子,只稀稀拉拉地坐了三两个人,一个上班族模样的人斜朝我坐着,我能看到他脸的侧面,不过我可没心情盯着人家的脸看,我发现这个人特别好笑,饿鬼投胎似的,始终埋头对付着他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吃得那叫一个有声有色人神共愤。
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趁着它还在酝酿阶段赶紧移走目光,一边扫视那一个个店铺窗口想着等一下请记者吃什么,一边考虑我要不要先给那记者发条信息说我到了坐在哪里穿什么衣服。
都6点过5分了,这记者还没现身,我决定给他打一电话,问问都到哪儿了。虽然我不是什么名人,可我饿了啊,不是民以食为天么,国家主席也要吃饭的。我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一眼瞥见右前方那饿鬼还在吭哧吭哧大吃特吃,我心里想还没吃完,真是猪啊。
可是我听见这猪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远远地看见他一边吃面一边拿起来接听,然后我听见我手机传来喂的一声,我笑了,挂了电话,站起来朝他招手,喂,我在这儿呢!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拿起碗仰头喝掉最后一口汤,拿餐巾纸擦了擦嘴巴,背起包转过身朝我走来,他两眼盯着我,我站在原地,也盯着他,他一步一步走近,脸上带着毒毒的笑。
我觉得我特讨厌那表情,我忍不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捧住眼睛,眼泪却夺目而出,我朝他大声喊,易如风,你真是一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