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我们的战绩都不错,霏霏说我长得漂亮,那些男人一见腿都软了,还不是任我摆布的份?别说是带他上车了,直接把手伸进他们的口袋了掏了钱包都不知道。
不过腿软了,还有一个地方……硬着呢。霏霏笑嘻嘻地跟我开玩笑。我说死霏霏,瞧你那风骚样,想勾引别人犯罪呀?和谐社会这么多纯情处男这玩笑可开得有点儿大了啊!
说真的,我一直认为霏霏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哪来这么容易的事?来姐姐说得好,现在的男人美女见多了,没尝过也在心里意淫过,就我这号人物,只怕没什么诱惑力了,天啦,我是拉他们上车,又不是拉他们上床……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即使你是美女,面对一堆野兽的时候,你也没辙。
这个车站每隔一会儿就有一列火车轰隆隆地进站,每当我看着那些黑压压的人群,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猪仔啊小羊羔啊向我涌来,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情感,不是感动,也不是烦恼,而是淡淡的忧伤,我强烈地感觉得他们不是乘坐某一趟火车来的,好像是谁突然吹了一声口哨,于是他们从地底下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了,三五分钟之后又不知谁吹响了口哨,所有的人都回到地底下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站台。
想不清楚说不明白,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来?又走得那么坚决,只留下我一个人,看着这个空空的站台。
其实我不承认我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我觉得比我漂亮的多了去了,即使是老去的刘嘉玲也是。但如果爱哭爱笑的女孩可爱的话,那我就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我常常为别人笑却为自己哭,我喜欢听那些感伤的歌喜欢看那些感伤的小说,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掉下眼泪来。
我也弄不清楚,我的生命中常常充满莫名其妙的忧伤,好像这忧伤是天生的一样。我的忧伤总是深藏在快乐后面。
我叫朵颐。今年18岁,刚刚从旅游职高的酒店管理专业毕业,曾经在长城饭店、天伦王朝饭店工作,见过无数富商官僚,以及他们身边漂亮的女孩,如果你有空,以后我会把这些故事慢慢讲给你听。我知道你要问我现在在哪里工作,我告诉你我现在在一家三星级酒店西餐部当领班,酒店在装修,放了我们3个月的假。
我出生在北京,在这里长大上学然后工作,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有一回酒店里的姐妹们讨论为什么要留在北京,有的说这是她从小的梦想,有的说这里星级酒店多工作机会多外国人多小费也拿得多,问到我,我说:因为这里离家近。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一直想要一个儿子的父母一直只有我这个女儿,于是他们把我当成儿子一样养,并不在意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他们什么叫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搞不好他们也是在意的,所以他们从来就紧紧地栓住我,从没带我离开过北京,迄今为止我只看过这个城市灰青色的天空,看了18年。来姐姐说,任何一个东西,你看18年都会看得走神的。
所以我常常走神,更何况我看见了火车。在拉客的空档,有时候我想随便跳上一趟车就走了,不管开往哪里,会连头都不要回。
可是霏霏管着我,比如前两天她为了拴住我的心还特意把她的MP3给了我呢,她说朵颐我知道你喜欢听歌,无聊的时候就听听歌,然后该工作的时候就得拿出饱满的热情良好的态度来!
其实我不是眼红霏霏的MP3,我是眼红她MP3里有一首特好听的歌《journey》,当我第一次听到它的第一句It‘salonglongjourney……时,我就觉得这歌肯定会让我迷上好一阵。霏霏说这是一个电视剧里的插曲,当时的情景是一个人想寻找一个女孩来演唱他们公司准备推出的大制作《漫步云端》的主题曲,一天他偶然听到一个小姑娘在楼顶唱歌,被深深吸引了,而灰姑娘唱的,正是《journey》……霏霏说,反正你只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出站口,不能漫步云端,这首歌就借你听几天吧!
我一遍遍地听着《journey》,我觉得那灰姑娘唱得挺对的,我们都是生活孤独的孩子,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程,It’salonglongjourney……,生活充满未知数,我们会遇见不同的人,发生不同的事,看见时间悄悄流过去,有美好也会有遗憾,这是一个长长的旅行,直到我知道我要去向那里……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程。
直到我明白那里是我认为的去处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程
而我不知道是否能相信
当阴影落下阻挡了我的视线
我失败了并且明白我必须躲藏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程
直到我找到回家的路是走向你
我曾用尽了许多日子来回漂流在无人的岸边
疑惑著我的目的是什么
疑惑着如何使自己更坚强
我知道我将会变得脆弱
我将会哭泣我知道你将会站在我的身边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程
而我需要更向你靠近
有时候这种感觉没有人能了解
我不曾知道为何我完成了那件做过的事
当骄傲像高墙般将我拱起
直到我看不到自己的灵魂
你是否会拉著我穿越过这高墙
因为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程
直到我觉得那代价是值得的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程
直到我找到回家的路是走向你走向你
喂,想什么呢?霏霏远远地朝我喊。她是见我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也没有把一个人带到她车前,就扒啦扒啦过来找我来了。走近了递给我蒙牛冰棍一支。那冰棍包装纸上做广告的某电视台无敌女声冲我笑,歪着脑袋说酸酸甜甜就是我,耶!我一把扯掉包装,咬了一口心里说姐姐我还不是想吃就吃,耶耶!
我跟霏霏说没事儿呢,没见我正像猫头鹰一样两眼发绿盯着出站口吗?霏霏笑了,好像很满意,跟我闲扯了几句,问了问情况,然后鼓励我继续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回她车里去了。
霏霏的车停在西客站对面的胡同里,自然是为了逃避检查,她之所以不和我一起来拉客是怕车停在那里被人砸了,这可是给她车做改装的哥们亲口交待的,所以平时她只是在车里坐等我带客上门,然后她去送客,我则回到出站口继续揽客。
我知道霏霏良心未泯,一般只对那些官员老板模样的人下手。操他姨妈的,今儿老娘竟然也能够赚点儿当官的钱,生活真他妈有奔头啊!霏霏每次都这么跟我嘀咕。我说霏霏咱穷是穷了点,可不能仇视先富起来的人群,再说说到底我们不还是宰了他们么?所以我们还是客气点吧!
我嘴上是这么说的,实际也是这么做的。每当见到一个当官模样的,我总是点头哈腰鞠躬作揖,满脸是笑地说,啊!先生,欢迎来北京!您第一次来吗?哦,是啊,那先生您去哪儿啊?哪儿哪儿啊?公主坟啊?公主坟远着呢,离这里至少20公里,打车去吧您?可不是!只能打车!公交车都没直达的!不过您出去呢根本打不到车的,排队的话您就做好准备等俩小时吧,坐我的车走吧,不用排队直接送您到目的地!什么多少钱?正常打表啊,公费出差是不是?那也甭打表了,您给我个50,我给您开个100的发票您高高兴兴回去报销,这不结了?
瞧,我对这帮当官的够客气了吧?人们的官员人们爱,至于公主坟离西客站20公里,我可没说是直线距离。改一改网上那句煽情的情话:这个世界上最远的地方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公主坟就在您面前,您却不认得路。
不认得路小女子也没办法,哪怕您是父母官。我总不能因为您不认得路再加上您当官就可怜您不宰您吧?电视台常常搞一些暗访,把个好好的电视屏幕搞得黑乎乎的,那反映的就是某些父母官平时也没见您可怜过您的子民。
那个时候的我,扎着一个马尾巴,头戴红桥市场买来的阿迪达斯太阳帽,心怀对这项事业的充分理解和无人可比的敬业精神,嘴里滔滔不绝,把一个个人带上了霏霏的车。西客站几个做同样工作的中年妇女不停地瞪我,怪我抢了她们的生意,我则继续滔滔不绝,偶尔对她们抛一个媚眼,一脸灿烂得就像女同志一样,有位中年妇女在我的媚眼下竟还脸红了,笑得我直打哆嗦。
我说各位叔叔阿姨们,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一个目的是挣钱,别说瞪我了,就算捅我又怎么样?不问我是谁?18岁的朵颐!18岁的朵颐天不怕地不怕敢跟阎王打一架!
这一天是5月27日,西客站的黑车还没有现在这么多以至于进入薄利时代;来北京的人还没有现在这么滑头以至于还好吓唬;天空还比较蓝,小姐还比较多,地方官员还比较喜欢出差跑北京,假发票还比较好报销。
这一天距离六一儿童节还有4天,所以多年以后我应该还会还记得。中午12点40分,我已经为霏霏拉了8个客人,清一色的中年男人。正当我准备再接再厉也准备换换口味时,我远远地看见一年轻男子拖着一只巨大的箱子朝我走来,这么热的天,竟然还穿着笔挺的西装,好像是养猪专业户的儿子。我心中一阵狂喜:心想霏霏,这又是条要上钩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