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现在,我都很难搞懂为什么那天我接电话时对如此易如风不客气,生生地挂了他电话。也许当时我想起了曾经在火车站找他时的辛苦,也许我原以为真有心有灵犀这一说他打电话是给我祝福生日的……反正我曾经盼这个电话盼了很久,在我已然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他倒好,屁颠屁颠地打过来了,即使我明白突如其来是这小子的风格,可半夜三更四周吵死人跟我讨论什么小说我心情怎么好我!
我觉得他就该我对他发一次火。反正接完电话我就把他手机号存下来了,顶多过一段时间之后再主动打个电话给他,到时候,我想我一定百般温柔,一定得让他起鸡皮疙瘩,用来姐姐的话就是汗毛都立正!
网上有人说过,有时候女孩挂男朋友电话其实是希望他能再打过来,我当然也这样想啊!可惜依照易如风的风格,我就猜想他不会再打,很遗憾,生活老对我好,让我又一次猜对了。
生日那夜我在第五维的高级客房里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悠悠醒转,服务员说来姐姐一早就走了,临走前见我睡得很香还吩咐她们不要打扰我,叫我醒来后自己打车回家。
我走出去,发现新的一天阳光灿烂,空气清爽,冬天的北京可难得有这样的好天儿。
我在出租车里给来姐姐打电话说我正往家里去,来姐姐说,好,小颐儿我这点儿很忙就不跟你多聊了,下回再找地儿带你玩去。
挂了电话,才知道原来今天来姐姐还要上班,真想不到昨夜她那么疯狂……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的记忆错了。
我曾经去过来姐姐单位一次,来姐姐在她办公室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特严肃特正经,我开玩笑她都不怎么笑,弄得我感觉特没意思。而且当时我发现办公室里其他几个中年妇女也都是不苟言笑的。现在我想,合适的时候,她们也会不会像来姐姐一样,在夜幕之下找个绝对安全和隐秘的地儿,肆无忌惮地狂笑和狂哭。
出租车里放着音乐,我望着车窗外想我19岁了。我让司机把车朝我家开去,不知怎么的,我现在特别想回家,特别想见到爸爸妈妈。
到家了,爸妈都送了礼物。这礼物当然都是我以前提起过的,三个月前我就说过生日的时候爸爸你只能送什么妈妈你只能送什么,他们俩只有照办的份儿。
爸爸祝我越来越漂亮,有机会可以找一男朋友,妈妈踢了爸爸一脚,说你就知道教坏孩子,我们家朵颐还小,我看她什么都还不懂!
爸爸哈哈大笑,说她妈你可看走眼了,朵颐可比我们那时候厉害多了,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泡了一个,在我们面前藏着瞒着而已……我不干了,一跺脚,说老爸您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说话还是长不大的小孩儿似的!
我不理他们了,躲回房间里写日记。日记已经好久没写了,今天却特别想记录点什么。
我知道我就是不知足,有对我那么好的朋友,有给我温暖的爸妈,我还感伤什么呢?我感伤的是我已经变得越来越不感伤了,不会和不想,有一句话说,青春期的迷茫都不会很久,因为大家马上就开始面临爱情,事业,婚姻,家庭等等杂事,没有空闲让你去迷茫了。
我也是这样的,曾经为那么多的事儿而伤感而忧伤,可是那些感伤的心情早已融在流走的19年的岁月里永远找不回来了,我已经长大,长大的世界不再需要这些,我终将变得坚强,变得理性,变得冷漠,变得理解和顺从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可我宁愿这样的时候来得再慢一点儿。
爸爸为什么要对我说有机会可以找男朋友呢?莫非真的是知女莫若父?也许只是爸爸更能理解长大后世界里那种孤单寂寞吧,他知道他的女儿一个人抵抗不了这种孤寂,希望他的女儿能得到属于她自己的快乐和幸福。
日子一天天地过。生日的狂欢之后,我又陷入了上班下班的循环之中,以前常常看人描写工作,说是“枯燥”,我觉得说得一点儿都不对,上班怎么可能枯燥呢?它简直又紧张又刺激,时不时会加快一下你的心跳提高一下你的血压,比方说昨天我才被经理批评过,今儿一早又被她痛骂一顿。但我只能低着头装好人,在心里关心她的健康问题:您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啊?
给我惹事的当然是手下的那帮好姐妹,现在的服务行业真是越来越难做,我们经理给总结出一句话叫“都是心理惹的祸”。一是现在的顾客面对服务人员时都有心理优势,我是上帝嘛!上帝的话你敢不听上帝的要求你敢不满足么上帝发了脾气你能承受后果么?二是某些顾客也有心理怪癖,真是一个不好打交道。
我碰到过一个顾客在西餐厅用餐时一定要我们组最漂亮的女生陪他一起吃饭,当时我按照上头说的“既坚持原则,又坚定地把微笑服务进行到底”的要求,微笑地说先生,这不行的,我们有规定……那人粗鲁地打断我的话:我请客啊,不行就再叫你们领导来!
那时候,被刁难的姐妹们站在我身边,面对着肥头大耳的客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真的很心疼她们,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领班,实在不忍心再把气撒在她们身上。委屈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去员工通道,头靠着墙壁在那里发呆。
可是生日过后还有一件事儿更让我感到不安:我发现下晚班回家的路途中,好像有人一直跟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这事的,好像又是直觉,可我直觉都觉得这份直觉是真实的,弄得我好几天都提心吊胆的。
这样过了四五个晚上,忍无可忍了,想来想去还是跟小陆哥说说比较好。
打电话给陆峰的时候他说他正在我们酒店附近的一个歌厅看场子呢,马上就过来找我。我们又去了老北京餐馆,一坐下来,我就神神秘秘地说小陆哥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发现了一特恐怖的事儿。
小陆哥当然世面见多了,他一点儿都不慌张,笑着问,是吗?讲来听听。
我低头往四周看了一下,把头凑向桌子中央,低声说,我发现晚上有人跟踪我!白天不定也有呢!
小陆哥不愧在江湖上混的,依然特镇定,他拿茶壶不紧不慢地给我添了一点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点,看了我一下,才说:朵颐,是有人跟着你,不过你别怕,是这两天我叫手下的兄弟们去做的。
陆峰!我大叫起来,这回终于吓到他了,我猛然站起来朝他喊:原来你竟然派人跟着我!你派人跟着我做什么啊?想打劫啊?打劫的话上回你还送那么贵重的生日礼物!
小陆哥笑了,他说妹妹你先坐下来再说,老板都看着你呢。我坐下了,小陆哥挺认真地说,我是要几个兄弟暗中照看一下你的安全,你知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我傻乎乎地问。
有一帮新疆人最近猖狂得很,拿着小铁锤抢劫,你走在前面他在后面拿铁锤照你脑袋就是一下,然后把你给抢了。
是吗?还有这事?真恐怖啊!我觉得我的头皮都麻了,问,我怎么就不知道这事儿呢?
你啊,就是不关心新闻!小陆哥说,其实最近报纸上都有报道,稍微注意一下就知道了。
你关心啊?我嘴上不服气,心想陆峰这样的人要是每天读书啊看报什么的那才真叫好笑。
没想到陆峰又一次让我意外了,他说:当然了,做我们这行的,不关心一下国家大事社会小事怎么行?我天天都看新闻联播呢。
天天都看?不会吧?我特别不相信地问,我记得看新闻联播还是在学校时的事。
当然,不光我,手下的弟兄们也要看。三个代表,你肯定背不出吧?哈哈。
小陆哥和我都笑了。我们对望了一眼,感觉挺温馨的。
我犹豫了一下,跟他说:其实我从酒店到金贸旅馆也就这点儿路程,这不仅给你手下兄弟的暗中跟踪保护带来了难度,相信也给打劫的人带来了难度吧,应该不会有意外降临,从今儿晚上起就把你的人马撤了吧!
陆峰摇摇头,说他不放心,等风头过去再说。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好强硬推辞了。其实我心里知道,小陆哥就是要为他的朵颐妹妹做这样一件事儿,就像以前我们老师说的,有些事不在于它做的效果怎么样,在于它做的本身。说实话这事儿又让我对陆峰的好感增加了一分,我特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