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负担
燕子在我这里一个多月了，她陪我一起睡木板床，到单位食堂吃两块钱一个的单餐，坐在院子里享受免费的阳光浴，嗑着瓜子，吸收屋前屋后乡村特有的绿色素。我要下村搞搞计划生育什么的，燕子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看书睡觉上网。如果只是她一个人，这样的生活虽然清苦了点，倒也没什么。偏偏她是个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孕妇，肚子里还没成型的宝宝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任性女人，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好的照顾她。食堂伙食是差了点，可燕子自己带来了孕妇奶粉和核桃，每天再坚持吃一个土鸡蛋和一两个水果，营养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喜欢安静，最享受的事莫过于躺在床上边听音乐边看书。燕子则不，她也喜欢看书，但只能看一会儿就要换点别的事情做。在一个地方不能坐得太久，喜欢新鲜和刺激的感觉，喜欢旅游，喜欢美食，喜欢热闹。当我要下村或者去县城办事的时候，却又要考虑燕子一个人呆在我这里会不会受委屈。燕子没来时，我早上习惯调闹钟到六点钟，起床看书或者写作。她来之后，开始几天我还坚持我的这一习惯。后来我发现我不得不暂时戒掉这个习惯。因为她睡得那么惊醒，我怎么忍心因为我的起床而让她睡不塌实，她可是个孕妇呀，良好的睡眠质量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晚上我想写点东西，她在旁边一会儿和老公或者朋友通电话，一会儿又在哼几句歌，让我没法静下心来，只好与她同流合污的拣本杂志躺在被窝里消磨时间。孕妇大多敏感多疑，动不动就发脾气，动不动就情绪低落，动不动就怀疑老公可能会出轨。每每这时，我还得扮演安慰天使耐心的开导她、劝慰她。有时侯我会觉得她好烦，就像凭空多出来的一个负担，因为她在这里，我改变了好多生活习惯。还老是担心她在这里没有吃好，没有睡好，我没有照顾好她，她的宝宝会不会健康成长，长大了会不会怪我这个做阿姨的怠慢了他们母子。我甚至强迫自己去看那种我曾经嗤之以鼻的孕妇手册，看看自己到底有哪些地方还做得不够。不得不承认的是，有燕子在我身边确实很热闹，白天我们一起嘻嘻哈哈，晚上躺在被窝里还可以说说掏心话。有她在身边我暂时忘记了什么叫孤独，时间过起来特别的快。
说来，燕子在这里还坏过我的一件事。我去相亲了，对方看上去是一个很害羞的男孩。至少我是这么以为的，男孩是个害羞的男孩，我其实也是个害羞的女生。我们相完亲后，也许是互有好感的吧，可都很矜持骄傲，宁可互相猜测，也不愿谁先主动打个电话。燕子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她说，我服了你们了，爱就爱，不爱就不爱，猜来猜去都费劲，我帮你打个电话去探探那个男孩，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燕子本意是想促成一段美事的。可是燕子和他通完电话后，我再也不这么以为了。对方也变成了一个聒噪不休、嘻嘻哈哈的男孩。我知道她有这个本事，再不爱说话的男生在她的诱导下也能变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甚至怀疑那个男孩其实已经在电话里就迷上了燕子。要不，怎么每次一扯到我的正事上，他又把话题岔开了，还老问我燕子现在在干吗？虽然燕子一开始就说了她是个孕妇。我大跌眼镜，不得不怀疑自己看走眼，男孩原先吸引我的品质没有了。我们的相亲，我们原本蠢蠢欲动的心灵因为燕子的搀和变得没有下文了。但我一点也不怪燕子。反而，我很喜欢她的性格，喜欢她的敢爱敢恨，她本意是为我好，一心想撮合我们的，事情演变成这样，也是我们不能掌控的。我不怪她，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于是，我不得不承认，燕子在我身边的日子是我的负担，是我甜蜜的负担。就好比她肚子里的宝宝是燕子甜蜜的负担，她和宝宝又是她老公甜蜜的负担一样。为了宝宝，她引以为傲的小蛮腰找不到了，脸蛋也没了以前的光泽。害得她一大早起床就在镜子里抚摩着日益隆起的肚皮，很伤感也很煽情的说，宝宝，你可要乖哦，妈妈为了你失去了很多东西，你知道吗？
听说满三个月坐长途车就无碍，在怀孕第九十一天的那一天，燕子很高兴的以为安全了，不顾我们的挽留，也等不及她老公过几天来接她，就开始收拾行李囔着要去广东的小窝了。从我们这里到她广东的家要转好几趟车，她一路上联系了好了接站送站的朋友，就一个人就提了简单的包袱长途跋涉了。真是一个率性而任性的小女人！
我的甜蜜的负担就这样一下子给卸掉了，也许未来有很长一段日子我都要学会适应没有燕子在身边陪伴我，就像当初花了很长时间适应燕子在我身边朝夕相处。
本文发表在2008年月的《百花园．小小说原创版》
有个苗家男孩叫小辉
晓兰说，来到了凤凰，不可不去感受一下山江苗寨呀。距凤凰古城二十多公里外的山江苗镇，据说是湘西最后一代苗王统治中心。我们来的这天正逢农历三八赶集日，同行的人说这里的小伙子会在赶集这一天来寻找自己中意的女子，看到中意的就用雨伞勾走。搞得我们既紧张又刺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某个苗族小伙子的雨伞从背后一勾。还好，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后来才知是同行的人拿我们取笑的，心里也就放松下来，尽情的感受山江的集市。苗家妇女的衣服、裤脚皆缝有花边刺绣，腰上系有手编花带，图案新奇，色彩鲜艳，，身上的项圈，手镯、耳环、裙链和银花都是银制品，最吸引我们的是她们头上还扎着一大坨丝帕，高矮不一，不知是做什么的？
离开喧闹的集市，我和晓兰向苗寨深处走去，到处都是石块和泥巴砌成的土房子，石板路上不时充塞着牛粪的腥味和鸡飞狗跳，冷不丁就会踩地雷。我不由得掩了掩鼻子。这分明是个最原始最落后的农村，亏得我们远远的花钱赶来看它，竟觉得有些不值。走累了，我们就坐在农户前的溪水旁吃凤凰遍地都是的凉薯解渴。看当地扎着高高一坨丝帕的老女人在洗菜。晓兰想和他们搭腔了解下当地的风俗人情，当地大多数老妇人家都不会说普通话，她们说的苗语实在晦涩难懂，交流非常吃力，只好打住。有一大帮孩子欢快的远远走来，看到我们又有点怕生的样子，忸扭捏捏的吃吃笑着躲开一边去。只有为首的一个显然是孩子王的小男孩，他光着黑黑的小脚丫勇敢的向我们迎过来。我们很高兴的用汉语和他打招呼，他竟也能听得懂，还能用蹩脚的汉语和我们交流。小男孩告诉我们他叫小辉，在本地上小学二年纪，爸妈都在外面打工，他和姐姐随奶奶留在家里。
晓兰给小辉吃到山江集市上买来的板栗、凉薯，小辉推让着不肯吃。问为什么不要呢，小辉很认真的摇摇头说，不喜欢吃。可是过一会儿，就见他从旁边的土屋里拿出一个凉薯在啃。我说你不是说不喜欢吃嘛？他羞涩的说喜欢的呀，刚刚因为不是自己家里的，所以不吃。我们要小男孩给我们当向导，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他小大人般边走边给我们介绍当地几个代表性的景点，什么苗王故居啦，民族博物馆啦，赛歌台啦，一点儿也不怯生了。
小辉的家在山江的山脚下一个制高点，千篇一律的泥土和土墙组合而成的房子，老式木门被一把大锁挂着，从小小的无遮无掩的木窗里看过去里面黑漆漆的，都是一些陈旧的桌椅。倒是门口的南瓜和葫芦瓜长势喜人、生机盎然。登高望远，山下的美景尽收眼底，我们都忍不住由衷赞叹，好美呀！小辉受了我们的感染，也在那里美滋滋的附和，好美呀！我们开心的笑了，你真的也觉得美吗？小辉说，是呀，以前天天看着还不知道呢！小辉捎捎头皮遗憾的说，奶奶出去做事了，不然要请你们进去喝口水的。我们喜欢小辉的人小鬼大，都抢着要在他家的瓜棚下和他照合影。他也落落大方，还摆出一副很酷的POSS，光着黑黑的小脚丫，同样黑黑的小手插在裤兜里，小脑袋高高的仰着，里面的红红的衫衣顽皮的从外面罩着的脏兮兮的青色衫衣里头探出一小截来，如果忽略掉鼻子上还溜溜一样挂着一根清澈欲滴的鼻涕，乍一看还颇有点明星派头呢！
小辉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告诉他长沙，毛主席的故乡，你知道吗？小辉摇摇头。我们很遗憾他居然不知道毛主席的故乡。就问，那你知道北京吗？他依然摇摇头。那么你最远到过什么地方呢？小辉认真的想了想说，凤凰，我去过凤凰一次，那里可大啦！我们耐心的告诉小辉，凤凰是很美，但外面的世界还很大很大，还有好多漂亮的城市，美丽的地方。你长大了去外面读书就知道世界有多大了。说到读书，我们问小辉的理想是什么。小辉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打工。我纠正说，不对，你应该是说要考大学。小辉说，那就考大学吧。我又进一步暗示他，那么读完大学后呢。小辉又说，打工。我有点觉得这孩子脑壳不开窍了，怎么那么喜欢打工呢？我就说，你为什么想要打工呢。小辉说，我们这里的人都这样啊，大了就出去打工，打工就可以赚钱啊！
临走时，小辉主动把地址歪歪扭扭的写在一张作业本上撕下来给我们，要我们一定要给他寄照片。开往凤凰的车子已经发动了，我看到小辉在笑着向我们挥手。我有点为小辉的理想担忧，他长大后真的会重复苗寨祖辈人的命运早早的就缀学去打工吗？
本文刊登于《永乐文学》，后被选入藤刚主编的《值得小学生珍藏的100篇微型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