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惟
谈起十番音乐，总要提及茶亭，究其缘由，因为福州十番音乐历来最聚集、最繁盛的地方在茶亭一带，唯有茶亭的"十番"，被福州的百姓公认为十番音乐的正宗。
茶亭的历史可谓久远。早在宋代以前，南门至洋头口一带系连片的田地和水塘，一条通往南台岛南北走向的古道，成为行人步行或骑马、乘轿入城的驿道。有一位僧人化缘，为南来北往的行人建立凉亭，整日煮茶施舍行人，久而久之，在此地免费煮茶水给行人喝的习惯被延续下来。以后这里茶肆林立，避阴濒水，四面来风，过往行人均乐于在此休憩。明清以后，民居渐多，日趋繁荣，衍成街市。
关于"十番"的由来：在很早以前，福州的百姓不但爱看舞龙灯表演，也爱听为舞龙灯伴奏的打击乐演奏。后来，打击乐逐渐分化出来，并加以发展，形成民间一种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形式。
其名称的来历，民间则众说纷纭：有的认为，福建别称"闽"，"闽"与"番"意思相近，用10种闽乐器演奏，故称"十番"；也有认为，按清乾隆年李斗《扬州画舫录》记载，"番者更番之谓"，应是多件乐器轮番演奏而得名；还有认为，福州话"番"与"欢"同意，"番"由"欢"所演变，取欢乐之意来命名。
清代，有不少文人墨客留下了描绘与赞誉福州十番音乐的诗句："闽山庙里夜入繁，闽山庙外月当门，槟榔牙齿生烟袋，子弟场中较十番。"这首至今在福州广为流传的《榕城元夕竹枝词》，出自清乾隆初年的福州举人、侯官郑洛英的诗集《耻虚斋诗抄》。它生动地勾勒出近300年前，十番音乐在福州民间热闹欢乐的场景。显然，这还远非十番的肇端。我从《四库全书》中寻找到，元代诗人范梈及明代诗人徐熥的笔下，均有赞美福州十番音乐的诗篇。茶亭年近八旬的著名十番老艺人陈英木老先生，饶有兴致地回忆孩提时过元宵节，十番音乐在他脑海中留下的美好印象。那天，各路十番班社纷纷出动，乐人们身着各自的队服，头戴小帽或高帽，执班社名小锦旗的人居队伍前列，当起奏的大锣一响，他手臂高擎，为乐队开道。他们穿行于福州的街头坊尾，欢快热闹的乐声伴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营造出欢天喜地的节日气氛，驻足观赏的市民百姓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他则神采飞扬地尾随父亲所在的"三听月楼"十番班社，巡游大半个福州城，也未感觉累。
茶亭十番音乐留存下来的曲牌有近百首，其中较突出的有《秦楼月》、《一枝花》、《水底天》、《雁来云》、《莲花串》、《柳娇音》以及《东瓯令》、《西江月》、《南进宫》、《北云璈》、《月中桂》（俗称"东西南北中"）等。
市井百姓听十番时，常把一些古老的民间传说与故事加以浪漫的想象，渗透到曲牌的意境之中。如《蟠桃会》是一首祝寿曲牌，表现天上王母娘娘生日，众仙前来庆贺，有位放荡不羁名东方朔的不在邀请之列，此人风趣可爱，前来偷桃，为黄道吉日不至扫兴，王母娘娘只好破例邀他入席，一波平息，皆大欢喜，全曲充满欢乐、诙谐的情调，妙趣横生。
十番所用的乐器十分古老，有些可谓是中华传统乐器的"活化石"。如狼串，在敦煌石窟、云冈石窟的北魏时期的壁画与雕刻中，均有不少演奏其乐的形象。另台江茶亭十番外，云锣和逗管分别在《元史·礼乐志》及北宋时福建省闽清籍音乐家陈旸所著的《乐书》中有所记载。福州茶亭十番音乐以浓郁的乡土气息和鲜明的艺术特色，深得人民群众喜爱。它的音量宏大，声音穿透力强，特别演奏到乐曲高潮处，金革与管弦齐鸣，离现场几公里之外都能隐约听到乐声；它的音色个性独特，椰胡厚实、粗犷，略带沙哑，逗管柔美兼具苍凉，富有磁性，大锣雄浑、小锣尖脆、云锣晶莹、狼串通透……特别是它们交织一起时的声响，音韵别具一格；它的速度变化井然，曲牌均慢起，散板由笛子吹出几个装饰音，引出逗管、狼串、椰胡、云锣等乐器以碎音加入。上板后，打击乐器"夹腹"而进，速度由慢渐快，逐步将乐曲推向高潮；它的节奏非常明晰，因多室外演奏之故，曲调的节奏基本是和着行进步伐的律动来铺陈，给人铿锵有力、威武雄壮之感。
人们形容聆听十番的感受，慢如小桥流水，婉转悠扬，快似电闪雷鸣，高亢激越，既粗犷热烈，又不失优雅抒情，具有南北音乐风格交融的特征，这大概与福州人大多数原为中原后裔不无关系。
2006年5月20日，福州茶亭十番音乐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意义已超越了音乐本体的范畴。它不仅是一份福州的传统民间音乐遗产，而且对中华民族的民俗学、史学、文化传播学、文化比较学、种族人口学等诸多学科，都是一笔不可低估的具有借鉴与探究价值的宝贵财富。从宏观看，它也是中华民族5000多年奔流不息的灿烂文化长河不可分割的一脉。
保护的目的是为了传承，而传承从何入手？我以为，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从娃娃开始"。我们欣喜地看到，福州台江区第四中心小学已建立起"茶亭十番音乐少儿培训基地"，在该校挑选40余名学生，分成管乐、弦乐、打击乐小组，由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陈英木老先生亲自口传心授十番的技艺，现他们已初步学会了《一枝花》、《秦楼月》、《雁来云》、《莲花串》等七八首传统的十番曲牌，并多次进行展演且赴台湾演出。台江区教育局还尝试将茶亭十番音乐，纳入小学"乡土知识课"的教学内容，使学生从小耳濡目染具有"虾油味儿"的家乡民间音乐。我想，这种烙印可能会使他们终生难忘。
祈愿茶亭十番音乐的涓涓细流，永远流淌于福州这座具有200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中，永远镌刻在喜爱它的福州人民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