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
朝迎日出，暮披晚霞，骡前马后，迤逦登临，好一条繁华的茶亭古道！茶亭古道是从城区通往台江汛的必经之路，狭窄的石板路，犹如一条扁担，一头挑着城内，一头挑着南台。
古代士兵曾站在这些青石板上回望故乡，往来商贾在这儿留下许多市井故事。如今，这条车水马龙的古道已经废弃，只有那条"洗马桥"能让人回想起这里曾经的熙攘繁华……走在古驿道上，我仿佛听到了马帮悠远的铃声和历史从崎岖的山路上走过时粗重的喘息……驿道附近更有风景。
南门城外这条南北走向的狭窄古道，是入城、晋京的驿道。古代福建有108个驿站，从厦门的同安开始。洗马桥也是一个驿站，为进京赶考的人提供中途休憩之地，尤其是为遇暴雨洪水滞留的客商提供食宿和饲马。随着商市兴起，民居渐多。洗马桥下城濠曾专供官府、军队洗马之用，故有洗马河之名，进而依河而名就有了洗马桥、洗马路之称呼。明代状元陈谨就居住洗马桥附近，少时聪明勤学，以信义名重乡里，连擢春闱。《榕城考古略》记："南园，在洗马桥东，明状元陈谨别业，有岗阜三石，今废。"不禁让人联想当年，状元陈谨在此吟诵着"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的诗句。
陈谨（1521~1566年），字德言，号环江，闽县人。生于明正德十六年(1521年)八月，住台江洗马桥。他儿时有许多极富神秘色彩的故事，至今还在乡间流传。相传陈谨自幼聪明，当地没有私塾，父母便安排他到洗马河对岸的私塾就读。有一天，天都黑了，还不见陈谨回家。母亲放心不下，就到河边迎候，远远望见儿子走来，前面还有两盏灯笼引路。到家后，母亲问他同谁一起，陈谨却说就他一个人。母亲感到很奇怪。另有传说，陈谨高中状元那年，长乐营田的早稻全变成"术"（糯米），老百姓称为"陈谨术"。洗马河是明清内陆水上交通的渠道之一。宋开宝七年（974年），福州刺史钱昱扩建福州城池，在外城（南门兜）向南延拓数百米，开挖了一条城濠，濠上搭建木梁横桥，曰"洗马桥"。清道光年间的《榕城考古略》载："洗马桥，旧为木梁，（宋）外城濠也。"如今地处福州市儿童医院旧址、宽阔繁华的茶亭路中段，俗称"洗马路"。新中国成立初期，福州拓建南北通道，洗马路加宽到15米，改洗马桥的木梁桥为一般的公路桥。斗转星移，现在这段路已成为车水马龙、现代化的通衢大道了。
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陈谨殿试策对温厚平实，指言时事不激不阿，深受会试主考官、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徐阶的赏识。据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82《科试考》："命少保太子太保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徐阶、翰林院侍讲学士敖铣为考试官，取中曹大章等。廷试，赐陈谨、曹大章、温应禄及第。"进士廷试时，嘉靖皇帝阅其"对策"，十分赞赏，亲点状元，官翰林院修撰。明代翰林院主要是霞洲陈氏宗祠通过科举考试汇集优秀人才之所，也是明代高层政治人物的输出之所。作为国家重要的育才、储才之所，它在政治生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由此可见陈谨当年之才气。
在徐阶的眼中，陈谨"自朝谒外，闭户读书，不轻交接，妄取与"，是说陈谨除了公事外，便是闭门读书，从不轻易交朋友，也不受人财物，表现出陈谨崇高的气节与操守。为此，深受徐阶器重，引为门生重之。
明朝廷大兴封藩之制，兴藩承统更是明代嘉靖朝的变革。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陈谨奉命南下执行颁诏"藩王册封"公职。该年，倭寇先后入侵浙江杭州、严州、淳安、南直隶旌德、泾县、南陵、当涂、芜湖、无为、歙县、南京等地。因延期起程，陈谨被降为惠州推官（正七品）。
降职不到一年，又经徐阶提拔，即改任南京太仆寺丞，掌管的是边镇卫所营堡之马政；旋即转升为尚宝寺丞；又3年，转南京国子司业，学问宏博，于经史之外，阴阳、律历、山经、地志，诸家杂流均有涉猎，考绩入都，任右春坊右中允兼编修；调离南京时，当地士人依依不舍，送他到几百里外。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其父去世，陈谨返回福州，守孝家居，居住了一年。陈谨平素勤劳服政，谙历世故，虽游宦八载却屡遭挫折，身处逆境始终保持平和的心态。状元衣锦之身，便也在洗马桥东，建有陈家别业，外墙逶迤五邻之距，南园门外堆置岗阜足有三石之多，如石笋一样直立，极具江南园林结构，取名"南园"。陈谨性情温和，淳厚雅正，晋接百姓邻里不倦。读书人素知的才名，更是快睹乐从，登门请教学业殆无虚晷。
是年，明朝以武力围剿与政治瓦解相结合，戚继光率江浙之兵，荡平了入侵福建的倭寇。然而，外地调来的军队常常居功自傲，骄横凶悍，法纪旷废。客兵多半还带有匪气，欺压百姓。
一日，陈谨看见家丁与兵卒争吵，且又被恶兵殴打，赶往解救。无奈腰缚麻带，身着孝服，无随从威仪，混乱中遂为乱梃所伤，卧病月余不治身卒。年仅45岁，葬长乐营前洞头山。徐阶撰写墓志铭，赞其"器识纯粹，致力学部，为闽之光"。门人河南道监察御史陈联芳为墓表书丹。
事件惊动京师，南吏科给事中岑用宾弹劾福建巡抚汪道昆，威令不行于士卒，养成桀悍之气，白昼大都贼虐朝廷大员，恬不为怪宜亟，治诸骄卒，以正法纪。巡抚汪道昆罢免回籍听调。令巡按御史陈万言，缉捕首恶把总曹一麒等士卒。当时，陈万言部属监军副使金淛淛考虑明朝把总多以功臣、外戚充任，位次守备，平日拥兵至少百人，强行缉拿恐生兵变。于是，禀告巡按御史陈万言，等待把总曹一麒以及护卫客兵调离福州的时候，予以缉捕。不料，曹一麒等恶兵知闻朝廷治罪，趁机早已逃遁。巡按御史陈万言知闻，追悔莫及，只能定罪监军副使金淛淛，处罚其一月俸禄，不了了之。
陈谨由于平日厌恶严嵩擅权，不尚奔走权门，被殴致死，官府亦未作深究。虽官止于中允，但其道德文章，气节操守，为士林咏诵："一代文魁终抱恨，长才未竟惜斯人。""不磨气节光青史，无定官阶泛绿苹。"著有《环江遗稿》、《陈中允诗文集》、《内制奏》、《国子讲章》等。子一愚，字守明，应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贡，廷试中式，授漳州府学训导。400多年过去，这条官道上曾经的喧闹，如今悉数消失在逝去的岁月中，唯有驿道依稀可寻……站立洗马桥畔，我感觉到一些莫名的叹喟，生命竟是如此脆弱。越过数百年的跌宕，从那个保守又偏激、森严又放纵的时代传来一声历史的叹息，于是，我又在叹息中寻找生命永恒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