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
人们说，福州是个书香满城的城市。确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是读书人喜欢待的地方。读书人爱读书，也爱买书。买书自然要钱，有的书还很贵。有时候，看到一本喜欢的书，想买，又太贵，囊中羞涩，只能默默想念。去图书馆或者向别人借，可以解一时相思之苦，但难免离别之恨。
当然，有时候，你想要的书，愿意掏钱还买不到，因为书店没有。去借，也不知道哪里有得借。于是，就会在周末到当地古旧书市去逛逛，也许就能邂逅喜欢的书，而且不贵，自然乐颠颠地淘回家了。
周末，福州可以淘旧书的地方有几个，台江的光明港花鸟市场的旧书地摊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福州是"海滨邹鲁"，读书人多，古旧书市应运而生，因此历史悠久。清末到民国时期，福州的古旧书店集中在文化底蕴深厚的南后街。南后街原属福州府侯官县，东西两侧有三坊和七巷，是旧时官僚缙绅、文人学者聚居之地，南后街的书铺业生意不错，逐渐形成一条专营经、史、子、集线装古书，碑、帖、字、画和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的文化街。
南后街像一条文化大动脉，将新鲜丰富的文化氧气，经过三坊七巷的支脉，输送到分布其中的名宅大院。南后街作为福州古籍书店的集中地，许多古书铺买卖孤本、善本、古旧书籍和历代名人字画，跟北京的琉璃厂一样，成为当地和外地名流学者经常光顾流连的地方。近现代顾颉刚、郁达夫、郑振铎、冰心等，只要在福州，都爱到南后街逛书坊，购买古旧善本书籍。20世纪60年代，古旧书遭灾遇难，被列入"四旧"，扔的扔，烧的烧，卖的卖，化浆的化浆。一些人实在割舍不得那书，也只能死死地藏入某个角落。没有好书读，没有好多书读，难受啊。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20世纪80年代，书又多了起来。我在厦门大学念书时，常去中山路的古旧书店逛逛、看看。晚上，在背街小巷的电灯杆下，也有人摆地摊卖着只旧不古的书和杂志。回福州时，常常爱去南街新华书店隔壁的古旧书店走走、翻翻。有一回，看到旧版的《戚林八音》，想买，觉得贵，没买。后来重修出版，在新华图书城才买到此书。
改革开放，消失已久的花鸟市场，随着社会生活的需要，逐渐起死回生。古旧书市搭上花鸟市场的车，也慢慢兴旺。
我知道的福州较早的花鸟市场，20世纪80年代初，是在台江的横街。当时我住在台江区委宿舍。后门出去，穿街过巷就是达道路。我买煤，就在台江达道最近的一家煤炭店。
不知道哪一天，煤炭店门口，悄悄萌发了花鸟市场。先是简单的肩挑手提的卖菜、摆地摊。又有人卖些金鱼、小盆景。后来，人气渐渐旺了，鸟兔猫狗、真假古董、石头玉器、破旧书刊就都来了。不知什么时候，两边还搭起篷子，摆起摊子，成为台江地区的花鸟市场。
鼓楼和台江相连，精明的生意人考虑到不同地域读者的需要，在左海公园旁边也形成了花鸟市场和其中的古旧书摊，南北呼应。
就这样，福州和来福州的读书人，有了淘书的好地方。古旧书摊虽然搭了花鸟市场的车，没有书市的名分，却有实实在在的名气，"喧宾夺主"，在国内读书界声名远扬。许多外地淘书的朋友，都会慕名来福州看看花鸟市场的古旧书摊。
不久，因为拆迁，台江花鸟市场临时移到达道路和广达路交叉口的达道河桥头小公园和小桥头，规模顿时小了许多。后来移到台江光明港堤坝边的时候，花鸟市场重整旗鼓非常热闹，古旧书市进入一个繁荣期。
人气旺，生意兴，当地就索性盖起台江花鸟市场大楼。这下好了，一到周末，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十分壮观。除了部分淘书的常客，许多市民把这里当做休东方古玩城闲、看稀奇的所在。就像有些人喜欢逛各种会展一样，不一定要买什么，只是去逛逛、看看，开开眼界。偶尔兴之所至，就买点什么回去，所谓心情消费。
后来，台江花鸟市场成了"东方古玩城"。在这种形势下，古旧书市，没有登堂入室，而是剑走偏锋，在"城"外面撒开了摊子。光天化日下，正是淘书阅读的好地方。
后来，在鳌峰洲建起福州最大的花鸟市场，左海公园旁边的花鸟市场没有鳌峰洲花鸟市场那么兴旺，光明港花鸟市场几乎没有了花鸟，但左海和光明港的旧书市场却声名鹊起，成为淘书人的首选。
福州的南、北古旧书市经过供需双方的磨合、整合，实现空间、时间、物流、客流等等资源的互补和共享。爱逛旧书市场的人们得其所哉：周六，去左海弄古旧书潮；周日，到光明港赶古旧书汛。
常逛旧书摊，时不时会拾荒得"宝"。记得有一天细雨蒙蒙，地摊人少。看到有几册旧账簿，是1956年福州城里一户人家的杂记"日清簿"，毛笔字很有功底。里面逐日记载其生活费用收支的具体情况。有收支项目、商品名称、重量或数量及金额，透露出当时福州一个中等水平家庭生活的许多信息，很有意思，非常珍贵。曾经在旧书摊，看到一本别人送给别人的签名书，颇为感慨。还听说，有作者在地摊买回他签名送人的书，然后又题字，再送给那人，觉得别有意思。其实，有人就喜欢收藏有作者签名的书，这也是一种文化现象。说到底，书是用来读的。如果你不想读它了，就要将它"放生"。让你读过了的，不想再读的，或者根本就没打算读的书，从你手里"流"出去，流到想读它的人手里，也是功德。旧书市，也是书的放生池。
感念台江旧书市，感谢书的放生，感动书的流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