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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金牌的背后

2008年8月8日召开的北京奥运会,中国军团在前10天的时间里夺得了39枚金牌,超过上届雅典奥运会的数量,始终占据金牌榜的首位,并完全可能将这一优势保持到结束。

这样一个值得宣传造势的辉煌战绩,媒体忙得不亦乐乎。头版头条、醒目标题、巨幅照片、反复播放的特写镜头等等,媒体的造势更沸腾了国人的情绪,“中国必胜,中国第一”的口号四处响彻,此起彼伏,好像中国的民族情绪达到了空前的高涨和统一,中国似乎有了睥睨世界,傲视五洲的霸气和实力。

我们也看到了夺取金牌的运动员在胜利时刻的表现,或热泪盈眶,或癫狂失态,情绪处于非常状态,而没有夺得金牌或与金牌擦肩而过的选手则个个黯然神伤,泪别赛场。我理解这是一个运动员正常的表现,外国选手不也常见如此吗!但是在这相同表象的背后却有着太多的不同,因为在中国运动员夺金的背后有着太多的潜台词,有着持久的“后金牌效应”。外国运动员在获取金牌后,当然也有着作为人的基本情绪显现,欢呼雀跃,喜极而泣,而这些表情或许仅包含着这样一句话,我终于为我所热爱的这项运动取得了成就,为世人所铭记。当国旗升起时,那国家、民族自豪感由衷而起。当回到自己的国家,下了飞机会有隆重的欢迎仪式,回家后亲友们会给他开个庆功会,祝贺一番,当然也许还有他们各自的公司、学校也会如此,媒体自然会给予相应的报道,让他变得家喻户晓,这一切的热闹最多持续几星期,然后一切如初,他重新步入常人的生活工作轨道:依旧做他维护社会治安的警察工作,依旧是与数字打交道的会计,依旧在大学念心理学的学生,依旧是日常工作,依旧在业余时间训练自己酷爱的这项体育运动。

那些没能拿到金牌的外国选手似乎也没有太强烈的失落感,著名乒乓球选手王涛在做客央视的奥运聊天室节目中无不钦羡地说到外国选手真是为了一种乐趣来参加奥运,他例举了土耳其举重选手,已经参与了好几届的奥运会,这次仍在北京看见他们。他甚至调侃这些人都不是能出好成绩有竞争力的顶尖选手,只是来混个脸熟。在赛场上,他们轻松比赛,即使举不起杠铃也一笑置之,潇洒告别。王涛和几位主持人都一致赞扬这样的比赛境界,这是真正履行了奥运精神,而没有将之变为一句空洞的口号(我想在中国人夺金潮一片浪高声赫中作这个节目,别有一番苦心)。

而一个夺金后的中国运动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他笑,他跳,他哭,绝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这里潜藏了极复杂的内涵。荣誉、金钱、权力、地位、名声等等一切令人垂涎的东西,还有自我誓言,国家契约,民众期望的兑现,当然也有个人价值的体现。如此多精神包袱在顷刻之间释然并转化成物质现实,其中的况味,怎一个喜字了得。

夺金后的运动员确实风光无限,即刻晋升为国家的宠儿,民族的新贵。在国家的倡导下,各级政府的庆功会,奖励会接踵而至,各家媒体的专访报道连篇累牍,各种商品的广告商也像闻到腥味的苍蝇纷至沓来。这种名人的效应给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带来了成百上千万元的经济收益,更重要的是,在中国这样的文化国度里,这种名人效应绝不像放射的礼花,转瞬即逝,而如同甘醇的白酒,绵延厚长。一块金牌可以给一个运动员带来终身的受益,即便日后他不想继续或国家不让他继续,他的前途仍旧顺达,他可以去从政(政府一定会按照其年龄,贡献大小给予相应的级别和职务),可以去他想去的国内任何一所大学念书,可以出国,可以用他的名字经商,当然也可以当教练。反正可选的路径很多,他在夺金后所得的收入足以保障他后来的生活无忧,工作无虑,悠闲自在,时不时会被媒体借用来调动一下公众的记忆和激情。这种后金牌效应的诱惑性使得大部分现役运动员认为“重在参与”这句话显得毫无意义,也致使中国绝大多数的父母将孩子送到体校里根本就不是出于对体育的热爱和追求。

那些没有奖牌的运动员在体育界简直就一文不名,更不要说让公众知晓。因为没有成就,他最终命运也只能下岗自谋它路,即便终身热爱自己的项目,其热情和执着也够不上他们在国际性大赛中现身的资格,他们不过是中国金字塔体育人才结构的一块垫底石而已。即使拿到了奖牌,但如果不是含金的,那也暗淡无光,身价骤跌。王涛就说出了两次拿牌的经历。第一次他拿了金牌,回国时坐了飞机的头等舱,第二次获得了银牌,回程的路上立刻降到经济舱,巧的是和他同坐的还有得银牌的射击手王义夫,两人面面相觑,一齐对着胸前的银牌发问:难道它就这么没有价值。接下来的发生的事,下了飞机后,迎接他们的记者,官员,同行对他胸前银光闪闪的牌子视而不见,所有的眼球都聚焦到那些金灿灿的冠军身上。仅一位之差,待遇却天壤之别,这无疑更加深了运动员们对金牌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一位资深的体育官员说,中国体育界只有金牌,没有其他名次,只有冠军,没有运动员。

实际上,造成这样极大反差现象的背后有着一只巨手在操控着,它就是国家意志。在中国现行的体制下,国家不惜财力将每个运动员锻造成无可比拟的职业型选手,在每一个国际大赛中都能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从而强化和凸显体制优越,在精神领域树立一道引导性的标杆。所以“为国争光”绝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它完全是集权国家意志的体现,有着强烈的政治色彩。只是,在这种力的作用下,运动员个性的内涵,自我的情感被不断抽空,最终变成一部力夺金牌的机器。

2008822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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