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第二天清晨,雨总算是停了下来,一丝阳光,透过烟雨蒙蒙,射在大地上,昨夜的露水,还跳跃在了草尖,朝晖下,熠熠生光,就像是宝石,夺目。
时刻,小镇上已经是热闹了开来,许久没有出太阳了,三个身影,走在了小镇上,不是龙雨三人又会是谁。
小商小贩,卖糖人的,卖面具的,卖包子的,叫卖声,络绎不绝,一片繁华,三人也是看的新奇。
“咚咚咚……”一阵紧密的铜锣声,自远处传来过来,人群中,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急促的叫喊声“各位乡亲,村长请大家到议事场商议关于狐妖的事情。”
声音渐行渐远,逐渐的在飘荡了开去。
人们开始聚集,开始骚动开来,三五个居在一起,谈论着,或是嘲笑,或是恐惧,或是渴望,这狐妖之事,已经成了人们的饭后闲谈。
“这水家老头,爱财如命,倒是生了个菩萨闺女,只是可惜了,现在还被狐妖给掳了去了。”
“就是就是,水大小姐,多好的一人,就这样没了。”
“谁说不是呢?前些日子,还听说水小姐一个人走在了嘎子岗了,面无表情,跟在一只白色的狐狸后面。”
议论纷纷,嘴上虽是说着,脚下可没有停息,往前方汇聚。
“叮咚”
一滴水滴滴落在龙雨的额头,抬头望去,昨日的大雨,已经洗尽了铅华,天空湛蓝,几丝白云,缓缓流淌,静洛成画,心中总有些隐隐不安。
“大哥,走啦,咱们也去瞧瞧。”
“哦”,王小龙的说话,打断了龙雨,他咦了一声,再次把头望向天空,依旧如斯,摇摇头,苦笑一声,显是出现了幻觉,向着人流汇集处奔去。
很快,三人的身影,涌进了人流中,渐渐的背影也消失了,模模糊糊中,只听见几声狗叫。
原处,一阵微风吹过,白色的纱裙,轻轻随风起舞,淡淡的幽兰香气,肆意而出,三千黑丝,顺着风的方向,如同水中荡漾的涟漪,一圈一圈,一层一层,荡漾开去。
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没有被发现,冰雪肌肤,洁白如沙,抬起头,望着天空,一滴水滴,滴落在额上,这湛蓝的天,怎般会有雨滴,“难道……”妇人自言自语,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紧锁。
“哎”一声叹息,随着一股清风,消散开去,再回过神来,刚才的白衣妇人,消失不见了,就像根本没有来过般。
三人来时,已是被团团围住,远远地望去,只见一白须老者,年莫甲子,面目憔悴,站在台上,附在旁边中年汉子耳边,轻轻俯语,倒是二人说话,面容焦急,时不哀叹。
这议事场,不过就是个废弃的校武场,斑驳的花岗岩,磨平了棱角,几处裂缝,显是时间已久,据说从有了水家村的时候,这个校武场就存在了,具体过了多少年,村子中也没人知道。
老人们常说,这校武场,邪门的很,那时候村里面发大水,淹没了整个村子,唯独这校武场没有被淹没,倒是成了村里的庇护处,到了现在,虽说是无用处,也是碍着地方了,但村民心中难不免有些感激恋旧,便一直留了下来,成了现在的议事场。
“尤大,找我们来何事?”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声音从人群中散开。
犹如平静湖面,滴落下一滴雨珠儿,激起千层浪,过后,便是瓢泼大雨,炸开在湖面。
议论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台上中年汉子,眉头一皱,嘴巴里碎碎叨叨,拿起地上的铜锣,“咚”,巨响,盖住了议论声,安静了下来。
这中年汉子,本名尤大,在村中属于无业游民,平日些也没有活计,倒是个热心肠之人,爱管闲事,属于事儿精那种。
见众人安静,甚是得意,平日里无所事事,哪能这般出了风头。
道“招大家过来,无非是想商量一下村子里狐妖之事。”
说罢,伸头向人群后方望去,倒似乎在找何物?一片空空荡,眉头一锁,显示没有等到,转过头,望了一眼村长。
老者心知,这水家老头是不会来了,三步上前,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最近村西头的嘎子岗,来了个厉害的妖物,平时没少伤扰村中牲畜,不伤人性命,本是就这般算了,可这妖物越是猖狂,前些日子,掳拐了水员外的闺女,所以今天来,就是希望大家商量个法子,躲过这祸害。”
众人,面面相觑,这些世俗之人,倒是几个见过妖魔鬼怪,避之不及,能有何法子,四下议论,皆是摇头相看。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村长叹了口气,冲尤大挥挥手,示意。
尤大会意,从后面拿出一张告示,贴于告示栏。
村长微微一笑,倒是对尤大的办事,还是比较满意,心里一阵苦笑,这瘪子,就是不愿好好干些正经事,道,“这是我昨晚同尤大商量过的,请叶举人写的,大家看看,有没有问题。”
说到尤大二字,声音还增加了几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听在尤大的耳中,甚是得意,村长都这般视同己出了,可是长脸的很,腰不觉得又直了些许。
众人听罢,好奇,纷纷上前看去,一张红榜,贴于告示栏,字迹飞舞,洋溢不拘,笔锋处银钩回转,倒好似印了杜少公之言,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意境。作书者,定是个多情的儿郎。
只见红榜写罢:
西山有岗,妖狐作祟,骚扰村庄,残害牲畜,近来更是猖狂,伤人性命,吾等遂是愤愤,无奈其妖法高深,吞云吐雾,遮天蔽日,恐前去捉妖而送了性命,相议请高人做法,驱除妖狐,好还我村庄太平。
短短数字,看的众人心惊肉跳,这妖狐这般厉害,恐是无人敢前往捉妖罢了。
王小龙看罢,笑了笑,心想这叶举人也是个痴呆子,这般言辞,妖狐说的那般的厉害,倒是还有谁敢是前往捉妖,再者,这妖狐真的这般厉害吗?
《神魔异志》古卷有言,天地万物,以人为灵杰,慧根极高,故古有成仙得道者,多为人数,有一异族,灵根极慧,仅是次于人族,聪颖目明,名为狐。
狐这一族,外貌娇媚,心思却是狡诈的很,能通知古今,但更多的,流传下来皆是狐人相恋的传说,云云总总,闲人添油加醋,描绘的万般神奇。
想是这妖狐,也是千年妖狐了,通了人性。
“不可,万万不可。”
突兀的声音,从远远处传来,声音急促,带着一丝恐惧。
众人回首,只见一破衣老者,面须花白,细目圆耳,挺鼻尖腮,天生刻薄相。
尤大一见,面色难堪起来,心想,这老鬼怎来了,看来是今日有一场好闹了。
破衣老者,及喘吁吁,好不容易停在了公示栏前,一把将红榜告示撕了,气急败坏骂道,“愚蠢,愚蠢,这样做会激怒它的,看你们还有几人活下。”
来人,正式叶老头,乃是叶举人的父亲,这叶老头,天生生相奇特,心眼颇小,言语也是尖酸刻薄,村里人常笑道,叶举人定是这叶老头捡回来的,二人相貌相差太大,性格迥异,那叶举人可算是,相貌彬彬,这老子倒是不可恭维。
村长也是尴尬的笑了笑,这叶老头的脾气,他可是清楚的很,心细胆小,但是倔起来,那可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笑道“老叶啊,你这是接了红榜,想要上岗除去那狐妖不成。”
叶老头,嗔了一眼,骂道,“要死你去,老头子还不想死呢。”
尤大前来打圆场,笑道,“叶叔,这可是叶子写了一个晚上才想到的,这般被你一撕,怕是他要生气了。”
叶老头一听,气不打一处而来,骂道,“这王八犊子,回去要好好教训一番,还要去捉妖。”
这也难怪叶老头生气,这叶举人,也算是在水家村出了大名,往日诗书不读,倒是喜欢些风雅小曲,善绘美人图,厌倦四书五经,只是天资聪慧,也考了个举人,再也没有中过了。
“爹,你再闹,就不给你送终了。”挤出了人群,冲着叶老头喊去,显然就是叶举人了。
那叶老头一见儿子,哪还管其他,杀气腾腾的跑到了叶举人面前,一只大手,揪着叶举人的左耳,道“小犊子,跟我回去,打断你的狗腿。”
说罢,拽着叶举人的左耳往回拖,也不管这儿子有多疼。
片刻,二人互骂的声音,才绝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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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阴森,数点萤火,翩翩起飞,忽明忽暗,风是冷的,凉飕飕,刮在脸上,打个寒战。
雨后的冷月,高悬枝头,青辉照射在地,倒影出生凉。
整般今夜的乌云,如此之多,遮蔽住了半边清月,淡淡的,给月光披了一层黄纱。
“冷夜月,情缠绵,千年债,百年还,红颜几时老,梳妆台前胭脂泪满裳……”
凄楚之音,似从远处山岗传来,印在了这寂寥的夜晚,听的人,心中寒颤,如此的可情人儿,生堆了千年的古债,红颜几番老去了,轮回的路碾压了数载,你还在寻找她的身影吗?该是个多么痴情的人儿。
谁在山岗,唱罢这曲红颜小调。
三道身影,在树前,听得伤神,两行清泪,躺在脸上,王小玉此刻,已经成了泪人。
“咦”
一声轻叹,些许的惊讶,似有似无。
“小女郎,你又为何哭泣呢?”
语音,带着一股舒媚,在前方传来。
三人听罢,幡然回过神来,一阵后怕,方才明白,刚才的小调声,夹杂着慑人媚术,流连其中,差一丝就迷失了自己。
前望去,蓝衣女子,站于三丈开外,目无表情,没有一丝的生机,空洞的望着这边,怀中抱着一只纯白色的狐狸,两只眼睛,闪烁这盯向龙雨三人。
三人心中知,这便是说的妖狐了,倒是奇怪,这蓝衣女子,没有一丝的妖气,书中常说,妖物都是妖气萦身,猩红瑟瑟之状,细看,这女子怎般都不似妖邪之物。
“小女郎,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泣吗?你想到了什么?”
声音从前处传来,或者更仔细的说,是从蓝衣女子怀中的白狐口中传来。
三人惊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白狐,只见这白狐,似乎想知道,王小玉究竟想到了什么?
“旺旺”,黑狗狗眼转溜了两圈,显示不太友好,冲着白狐低声嘶叫了两声。
蓝衣女子依然面无表情,倒是白狐叹了口气,无力的道,“你我本同灵兽,又何必为难我呢?”
黑狗貌似听懂了些什么,又是冲着白狐交换了几声,声音明显是轻柔了一些,不在理会,趴在了旁边,静静的注视着场中。
龙雨听过,想到那三角蟾蜍,这白狐说的倒不似假话,那平日里贪吃的黑狗,难不成真的是灵兽。
“你就是妖狐?”王小玉问道。
白狐目光寒闪,刷的变了冷清下来,冷哼一声,道,“你也是要来杀我的吧!”
王小玉点了点头,不做否认。
倒是白狐,声音嘶鸣,压低着冷笑道,“小女郎,我们以前见过吗?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王小玉倒是被问住了,是的,她为什么要杀它呢!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摇摇头,可笑自己怎么有这般想法,妖物都是邪恶的,伤人性命,平静下来,道“你是妖狐,伤害牲畜也就罢了,现在还出来害人。”
白狐听罢,脸色倒是变得平静些许,叹息道,似自言自语,“世人都道是妖物害人,可是你可知,真正害人的却是其他。”
一旁的龙雨,听过,不禁问道,“你说,害人的却是他物,是什么?”
王小玉眉头深皱,想是刚才被这白狐所惑,知这妖物道行极高,遂是这般下去,又要着了妖道,欲打住。
白狐欲言,话音未出,一声长叹,壮志难酬之悲。
“少年郎,看你年纪不过豆蔻尔尔,倒哪是会真的知这害人之物,甚于流毒。”
这般说,龙雨的心里倒是起了童心好奇,龙虎门中,常云,世有阴阳,道有正邪,害人之物,妖邪为首,其次魔教,最末乃是心智贪婪。
妖邪鬼阴之害,始至本质之坏,魔教亦是心术不正,心智贪婪之害,人之常情。
白狐所言,妖邪之物,却是不害,但看其样子倒不是在狡辩。
“千年的债,万年的情,这害人流毒,无非情债。”
白狐说罢,竟是自嘲起来,笑道,“跟你们这三个小娃娃倒是有何好说的,世间的****,你们又懂几许。”
突兀。
“两位,何苦要这般相逼。”白狐抬头,望着枝桠,月光下,两道身影拉长,立足于枝尖,看不真切。
三人看过,心中倒是一惊,这来人道行如此之深,真是天外自有天外之人。
左旁之人,冷哼一声,道,“本心念你千年道行,修之不易,放你生路,好渡劫成仙,倒是你,妖性不改,盗宝伤人,残害我门弟子性命,该杀。”
白狐不做解辩,一双狐目,竟是在月光下,泛出青光,撇着枝头,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转过头,望着龙雨三人。
道“少年郎,我九个孩子,八个死在了人类手上,都说是我们妖邪之物,残害生灵,你说人类又如何。”
说罢,竟是暗自伤神起来。
龙雨抬头,只见那两滴清珠,慢慢的滑落在脸庞,月光下,熠熠闪着寒光。
书上总说,妖邪是没有眼泪的,可是,那月下的白狐,眼角中,流淌的是何物?
狐杀了人,那是妖邪,是残忍。
人杀了狐,那是什么呢?
龙雨自己也不明白,望了一眼王小玉,她正茫然的望着眼前的白狐,陷进沉思,或许她也搞不清楚了。
“你们人类杀了我八个孩子,我看来,人类也是妖邪,也是该杀的,是不是?”白狐的话,最后那个是不是倒是坚硬了几分,不似询问的,龙雨一时恍惚,被这般一说,竟是后退了几步,才缓过神来。
“呆子”,银铃妙声,岑耻笑骂,这孤独的夜,冰冷的月辉,随着这一声嬉笑声,变得温馨起来,不似那般的寒冷。
三人顺着声音,竟是从枝头传来,这明明就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黑影中,左边之人,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婷儿。”
右边之人,想是心中也悔了,讪讪的说,“蛇叔叔,那呆子倒是好笑,一时没有忍住。”
左边之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少年,正就是正,邪就是邪,自古来说便是有了辩解,妖物伤人性命,颠倒是非清白,你倒是别信了他的鬼话。”
白狐望了树枝上人一眼,冷噌一声,道“所谓的自古,便都是你们人类说出来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