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要戒掉心上一种执着了十六年的习惯。
总觉得,这天地都突然之间颠覆着变了一种模样。
可是——
脚下的路,就只能继续往前走,谁都没有办法回头再来。
“罗思禹,这世间,除了感情,其他的任何事都是有捷径可走的,我的脾气,你知道,你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虽然现在这一刻,我未必就会为难你,可是世事难料,你能给我一个保证吗?”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褚琪枫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他的语气冷静,没有半点的平仄起伏,“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我不会勉强你,非要把你捆到和我在一条船上,明天你让国公夫人进宫,我会降旨给你赐婚。但是,我需要你给出一个保证,不需要我多说,我相信你都有分寸。”
要一个人闭嘴,杀人灭口的最为行之有效的方式。
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和褚浔阳却都保持了同样的习惯,他们都觉得——
聪明人,是有活下去的权力的。
“如果你只是看中了我的家世,其实也不是非我不可的!”罗思禹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只愕然不已的看着眼前这少年沐浴在阳光下的俊美面孔,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蔓延开来。
“不仅仅是家世,我需要的,是一个对世事洞若观火,懂得审时度势,不会给我扯后腿的女人。”褚琪枫道,哪怕是肯定她的优点,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他的皇后,需要有显赫的家势足以和他匹配,却不需要一个太过强大娘家做靠山。
最重要——
这个女人,一定得要明白这一点,能够坐在后位上面安守本分。
罗思禹这个女人,应该不会是个全无野心的人,但是——
在女人中间,她给的起的承诺,就值得相信,不必戒备她阳奉阴违,出尔反尔。
罗思禹还是没有明确表态,而褚琪枫的目光已经再度移向了远方,那里山河壮阔,都在他的掌握之下,却唯独那个女子远走的脚步,是他倾尽所有也无力阻止的。
“浔阳,我永远都不可能对你说我爱,可是日月天地,这铁血山河为证——”
“我爱你!”
在心里,他如是这般说道。
这样的话,一生他也仅是唯一一次这样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心,但却终究——
是没能叫她听到。
高高的城楼上,风声猎猎。
城外天地相接的地方,是那支庞大的送嫁队伍蜿蜒而走。
今天,他以帝王之尊,亲手铺就十里红妆,送她一场此生难忘的盛世花嫁,自此以后,即使他站得再高,也终将是不得再见那一抹笑靥如花的风景。
此生无悔,盘桓满心的,却都是化不开的憾恨。
浔阳!浔阳!我用最好的年华祭奠,和你相遇之后的每一寸光阴,十六年,整整十六年的形影相随,倾心相待,其实——
这上苍于我,也不算是太过不公,是吗?
褚琪枫闭上眼,蔚然一声长叹,唇角弯起一抹笑。
罗思禹站在他身后,无声的看着这少年平静又凛冽到了骨子里的表情,忽而就想到很久以前她在马车上劝说罗腾对褚浔阳放手时候说过的话。
如果不能得他倾心相待,便就干脆利落的放手,至少要保留自己的自尊和仅剩的骄傲。
那个时候,她说的踌躇满志,但是事到临头——
这世上,唯一能做到那样的,其实就只有褚琪枫一个人了吧?
明明爱的铭心刻骨,明明是肝肠寸断的结局,他却还是这般磊落坦荡的送她走,在成全了对方的同时,他这也是狠心的杀了他自己了吧?
曾经,她以为,她是和褚琪枫一样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管是对人事还的对感情,都永远可以骄傲自制到骨子里。
可是现在,罗思禹扪心自问——
原来那些洒脱的话,与她而言,真的也不过就是说说罢了。
这世上的求而不得有千万种,却原来如她这般的凡夫俗子,最终的选择就只能是退而求其次!
从京城到楚州的地界,快马加鞭也不过就是四五天的行程,然则褚浔阳此次送嫁的队伍却是太过冗长庞大,一路上按部就班的走过去,足足用了将近半月的时间。
“公主,前面就是楚州城了。”青萝从外面推开车门矮身走了进来,“估摸着,咱们进城都得是中午了,这样的话,就得在楚州留宿一晚,待到明日一早再继续上路了。”
“嗯!”褚浔阳放下手里正在翻阅的一本兵书,舒活了一下筋骨。
因为这一路上要走的时间实在太长,每日都要盛装打扮的话就实在是麻烦,所以除了离京的第一天,路上这些时日她的穿戴也都比较随便。
但这天,因为要在楚州逗留,早上上路之前就又换上了那套华丽的嫁衣。
此刻盛装之下,虽然车厢很大,却也几乎是被这嫁衣的襟摆堆满了。
“一路上的行程远山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不必特意跟我报备,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褚浔阳道,百无聊赖的将窗帘掀开一角,眯着眼睛看外面的风景。
通往楚州的这条路,前后两世,她来来回回的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却唯有这一次,一路忐忑。
因为知道有一个人在这路的尽头等着,倒也不是对未知前路的畏惧和恐慌,还是莫名的多了几分忐忑和紧张。
而这种感觉,刚出京城的时候没有。
反而是现在,随着送嫁的队伍离楚州城越来越近,这种感觉反而愈发强烈起来。
莫名烦躁的又将窗帘重新放下,褚浔阳干脆靠回身后软榻上,闭目养神。
青萝从旁看了,忍不住抿了唇角轻笑道:“公主怎么了?奴婢提前已经问过了,延陵大人一直没有回京,就在和楚州城邻近的巍城等着迎驾呢,明天就能见着了。”
褚浔阳撇撇嘴,不吭声。
青萝却是个不擅长说笑的,见她这别扭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绷紧了唇角忍住笑意,重又弯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