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虚低声道:“舞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沙舞风道:“只想演一出戏给来俊臣看,让他确信我们与郎歌等人,已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这么做或许毫无效果,但总好过似现在这般,整日在卫府中,被动地等着来俊臣的召唤。而且还可以光明正大地与郎歌见面,互通消息。”
云梦虚摇头叹气,沙舞风问道:“怎么,不成吗?”云梦虚笑道:“怎么不成?我只是叹自己没想到这主意而已。”二人相顾莞尔,低头饮茶。
第二天,两人依计来到南市,四处转了转,并不见郎歌的影子。沙舞风一皱眉,道:“南市这般大,却忘了约好地点。”
正说着,一声冷笑忽自头顶传来,随即一股浊流倾泻而下,沙舞风与云梦虚向旁一闪,却是一道酒水自空中洒下,淋了一地,旁边躲闪不及的商贩与行人被溅了一身,不由抬头大骂。
那道酒,正来自街边一家酒楼楼上的窗口,沙舞风与云梦虚抬眼观瞧,只见郎歌靠窗而坐,冷眼看着二人。沙舞风心中暗笑,表面却微作怒态,冷冷道:“郎歌?”
郎歌哼了一声,道:“不错,是我!”说着,自窗口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地上。被溅上酒水的人本要骂他,但见他露了这么一手功夫,知惹他不起,便急忙住了口,不敢再言。
云梦虚道:“郎歌,上次被你逃走,这次,你自己送上门来,却为我们省了不少事。”
郎歌哼了一声,得意地一笑,道:“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来俊臣的一条狗吗?告诉你,小爷我现在已投到魏王门下,如今的官职,不比你从前的小。你呢?现在官居几品,奉禄几何啊?”
沙舞风面色一沉,道:“郎歌,我念你昔日曾与我们同历磨难,不与你计较,你若再口无遮拦……”
郎歌做了个惊讶的表情,道:“怎么,小爷一句话便将你气成这副模样了?莫不是被小爷说中痛处――你们不会至今还没混上一官半职吧?”说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道:“当初是谁一口一个前途来着?”旁边众人听出他们来头均不小,不敢上前围观,纷纷走避,又不想错过热闹,便远远的躲着偷看。
云梦虚脸色一变,沙舞风则已大步上前,一掌向郎歌打去,郎歌笑着一闪身,一把抓住沙舞风的手腕,凑近他的脸,低声道:“你们在来俊臣那里如何?”随后一掌向沙舞风打去,沙舞风另一手抓住郎歌,与他僵持不动,道:“来俊臣虽未完全信任我们,但他的心腹卫遂忠,却已对梦虚极是信任。你们是怎么进入魏王府中的?”
郎歌运力向外一推,将沙舞风推开,冷笑道:“几日不见,沙兄的武功好像退步了。”沙舞风哼了一声,道:“是进是退,交过手便知。”说完,踏步上前,挥拳击向郎歌胸口,郎歌侧身闪开,还以一脚。两人拳来脚往,纠缠一起,自街边打到街心处,吓得周围胆大未走的商贩,急忙收拾摊子朝远处跑。
两人近身缠斗,在旁人看来激烈无比,似是生死相搏,但实际上,却只是在表演。在云蒙山的那段时间里,两人整日在一起与云翰相搏,闲时更是相互切磋,似这般全力对打,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便如寻常江湖武师表演练好的套路一般,得心应手,彼此全无危险。两人故意做出各种紧张表情,实际却是从容得很。
郎歌边打边道:“你知道言成的下场了吗?”沙舞风道:“不知,你直说便是。”郎歌道:“我拿的主意,直接到魏王府求见的武承嗣,将那夜之事说了,武承嗣听后大怒,立时就罢了言成的官,将其连降三级。”
沙舞风道:“武承嗣可曾问起梦虚之事?”郎歌道:“自然要问,我假模假样地骂了梦虚一顿,又按之前商量好的数落了梦虚一遍,武承嗣便相信云梦虚对他完全失望,转而投入来俊臣了。我本来还担心,这些话能否唬住他,没想到他却这么好骗。”
沙舞风道:“不然。他是官,他的想法,也是官的想法,却与我们这些江湖人大有不同。在他们看来,世上唯一的正道,就是从政为官,所以梦虚自他那里得不到官职富贵,自然会转投别人,甚至是原来的敌人,如果梦虚流落江湖,他才要觉得奇怪呢。”
郎歌问道:“来俊臣还没有完全相信你们?”沙舞风道:“那种奸诈之人,如何肯轻易信人?”郎歌道:“所以你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沙舞风道:“我就知道,你一听便知我意。”郎歌嘿嘿一笑,连攻数招,将沙舞风逼开,道:“沙舞风,不过如此。”
沙舞风面色冰冷,刚要再冲过去,云梦虚已飞射向前,与郎歌打在一起。郎歌道:“好啊,车轮战,例竟门的人可真有本事啊。”
云梦虚道:“水姑娘的那些部下,都没随你们进入魏王府吗?”郎歌道:“是,还有叶偶红的部下,也都留在外面。”云梦虚道:“如此甚好,内外皆有接应,却好行事。水月和叶偶红怎么进的太平公主府?”
郎歌道:“太平公主不是嫁给武攸暨,成了武家媳妇吗?他们武家人常聚在一些,商议些所谓的国家大事,太平公主偶尔参与。几日前太平公主前来,叶偶红便借机拉着水月露了一手。武功好的男子比比皆是,武功好的女子在官家人中却极为罕见,太平公主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武承嗣便顺水人情,将她们让给太平公主做了贴身侍卫。孙知周和韦君茹两口子,也跟了过去。”
云梦虚道:“记住,尽力让他们信任你们,不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对来俊臣的憎恶,而要表现出对他的惧怕,其它多余的事,一概不要做。”郎歌道:“这话你昨天不是对寒水帮那兄弟说过了吗?”云梦虚道:“此事极为重要,所以我忍不住还要再嘱咐你。另外,让那些留在市井中的寒水帮兄弟和天海镖局镖师,到处散布消息,就说来俊臣某日某日投石决定要害谁时,砸中了武承嗣或是太平公主。不必说得太清楚,这种事,自有好事者为之添枝加叶。”
郎歌道:“如此便能对付了来俊臣?”云梦虚道:“自然不能,只是为那时做准备,打基础而已。其实,这便是来俊臣‘罗织经’中的奸恶智慧。他要诬陷某人时,便令四方例竟门人在各地造势,散布流言,然后一同投匦告密,一举将对手告倒。如今,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事。”郎歌点头道:“明白,便如当初来俊臣收拾他前任酷吏周兴时,用的‘请君入瓮’之策一般。还有要说的吗?”
云梦虚并不答话,连攻数招,忽然将软剑抖了出来,一指郎歌,森然道:“郎歌,当日我为了你们,才落得丢官流浪,你不但不感激我,直到如今,还如此奚落、折辱于我,我今日便杀了你!”
郎歌仰天狂笑,道:“能杀我的人,只怕还未出世!”说着,已自背后拔出双爪戴上,向云梦虚猛扑而去。
二人一动起兵器,周围的人便更加惊慌,逃得越来越远。两人于刀光剑影中纵跃挪移,打得惊险无比,便是武功高于他们者,也看不出两人其实是在有惊无险地对拆早已烂熟的招式。
打得正“激烈”之际,东街上一阵骚乱,一队官兵分开众百姓冲了过来,一下将三人围住,为首军官拔剑怒吼,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敢在神都动刀动剑?快停手,否则格杀勿论!”
两人倏然分开,各自狠狠瞪着对方,那军官见两人不理他,不由大怒,一挥剑,道:“来人,给我拿下!”
沙舞风在旁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好大的胆子,连推事院的人也敢拿?”
那军官一怔,急忙一挥手,上下打量着沙舞风,愕然道:“你是……”云梦虚一边瞪着郎歌,一边道:“我们是卫遂忠大人部下,你要拿就拿吧。”
那军官面色一变,急忙收剑躬身施礼,道:“原来是二位大人,恕小人眼拙。”随即抬起头,剑指郎歌,向沙舞风问道:“大人,此人可是反贼?要不要我们帮忙?”
云梦虚点头道:“不错,正是反贼!”那军官一挥剑,道:“来人,给我拿……”不等他说完,郎歌已自腰侧取出一块金色腰牌,道:“瞎了你的狗眼!我是魏王府的人,你也敢拿?”
那军官定睛一看,果是魏王府腰牌,立时汗如雨下,看着双方,不知说什么才好。与百姓相比,他实是将军大老爷,可与魏王和来俊臣相比,他却实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卒,这两方人马相斗,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管哪方都不对,除了吓出一身冷汗,已再无它法。只得拱手道:“三位老爷,这里毕竟是神都,你们就这样在街上动手,这……”
沙舞风瞪了他一眼,立时吓得他倒退数步,连连施礼赔罪。云梦虚将剑收起,不紧不慢地说道:“郎歌,我初入推事院,不想给来大人惹麻烦。下次再见时,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郎歌嘿嘿一笑,道:“彼此彼此。”也将双爪收回。
那军官长出了一口气,未及感谢双方,云梦虚已甩袖而去,沙舞风瞪了郎歌一眼,心中却感到一阵好笑,也一甩袖子,大步而去。
郎歌见状,也学着二人模样,甩袖而去,只留下那军官站在原地,尴尬地不知怎样收场,只好把怒火发到百姓身上,冲着周围大叫道:“看什么看?不知已堵住路了吗,快给老子滚开!”说着,带领士兵,连掀翻了好几个商贩的摊子,惹得众商贩叫苦不止。
沙舞风和云梦虚大步而行,穿街过巷,向卫府方向走去,一路上二人谁也不敢看谁,只怕目光相对之时,两人会同时忍不住,难免要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