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虚一笑,道:“叶姑娘未免太过心急,这云蒙山云缠雾绕,道路曲折,若没有我引领,只怕极难走得出去。”
叶偶红看了他一眼,道:“如此就有劳云公子了。”
海梁亦道:“云公子,既然例竟门是我们大家的敌人,我看,不如我们便一起下山吧。”
云梦虚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虽说我们的武功都大有长进,但能否与例竟门的力量相对抗,却还是未知之数……”
叶偶红冷冷道:“何必与例竟门对抗?你的敌人,我的仇家,不只是来俊臣一人么?只要将他杀死,便足够了。”
云梦虚摇头道:“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来俊臣只怕早就死了。”
叶偶红也不争辩,只转身而去。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如她所说,明日离去,与云翰告别后,各自回到居所,收拾行李,告知其他人。
沈艳儿听说沙舞风要走,非要跟着去,沙舞风摸了摸她的头,道:“这次是去与例竟门对抗,实是凶险异常,你跟去只会增加危险,还是听话和沈叔乖乖留在这里,等将来大事得成,我会尽快回来。”
沈艳儿看了看一旁的水月,哭道:“不……舞风哥,你就让我随你去吧……你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韦君茹也在一旁相劝,道:“沈姑娘,这次是出去拼命,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不是反给师父添累赘吗?”孙知周则一会儿看看沈艳儿,一会儿看看水月,偷偷嘀咕道:“沈姑娘是不放心啊,不过这次可没法子,说什么也不可能带上她,呵呵,帮主这下可是有机可乘了。”
水月见沈艳儿哭得可怜,有心上前劝沙舞风将她带去,但转念一想,一来沈艳儿不会武功,去了不但帮上不忙,说不定还有危险;二来这次说不定要多久后才能回来,沈艳儿若不在身边,自己和沙舞风,便有更多机会亲近,私心作崇,却令她闭口不言。
沙舞风温言相劝,始终不肯松口带她同去,不多时沈德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一把拉过沈艳儿,道:“你这丫头,好不懂事!舞风他们是去干大事,你以为是游山玩水么?跟我回去,别在这里哭哭啼啼地丢人!”说着,硬将沈艳儿拉走,沈艳儿一步一回头地看沙舞风,却终未能让沙舞风心软,只好哭着走了。
水月终于还是心软,忍不住道:“舞风哥,不如带上艳儿吧,我会照看她。”
沙舞风摇头道:“不是我心狠,此行关系重大,危险异常,将来是成是败,是生是死,还是未知之数,我不能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水月闻言默然,心中也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第二天一早,众人收拾停当,先到云翰处与其告别,云翰叮嘱沙舞风等人事事小心,随后向云梦虚问道:“那本书,你研究得如何了?”云梦虚道:“只觉可怕之极,但里面的东西,我已经懂了。”云翰点了点头,道:“如此,才与有来俊臣一搏之力。”挥了挥手,盘膝而坐,闭目不言。几人朝他施了一礼后,回到村中。
云水青和平无尘带领村民前来相送,平无尘拉着云梦虚的手,哽咽道:“你这小畜生,刚回来几日,便又要去了,难道想让娘想死不成?这次去了,最好快去快回,然后带个漂亮姑娘回来,将来好给娘生大胖孙子。你看人家沙舞风和郎歌他们,不是左拥就是右抱的,你何时能如人家那般争气,娘是死也能闭眼了。娘在村里整日无趣,能有个孙子让我来带带,却是最好不过。你爷爷见了后辈人,也一定高兴得很,这事你可得尽早办成才是……”
她啰嗦起来没完,却让云梦虚尴尬无比。沙舞风也觉脸上发热,暗想:那左拥右抱,该是在说我,可我何时拥过,又哪里抱过?但伯母如此说,却也并非全错。唉,将来这两人间,我该如何选择?
想来想去,只有越想越头痛,干脆不去琢磨这事。
沈艳儿本来想来相送,沈德怕她再哭哭啼啼,硬是狠下心将她关在房中,自己却来送行,沙舞风叮嘱他好好安慰沈艳儿,他点头答应,却丝毫没放在心上。颜小萱与郎歌告别,也是一番依依不舍,郎歌几句话就把她逗得又怒又笑,连掐了郎歌好几把,心情却已大好。
云水青与妻子截然相反,只简单对云梦虚说了一句:“此行危险,多加小心。爹等你好消息。”云梦虚点头答应,与爹娘告别,带着一众人下山而去。
在山中走了一日,傍晚时分,云梦虚选了处较干燥的山坡休息。火堆燃起后,众人围着篝火而坐,各怀心事。水月挨着沙舞风而坐,想起来时情景,心中颇多感慨,想再像之前那般,假装睡着,将头倚向沙舞风,却总提不起勇气来。
沙舞风却想起了云翰别时,对云梦虚说的那句话,不由好奇地问道:“梦虚,爷爷让你看的是什么书?”云梦虚道:“就是来俊臣所蓍的‘罗织经’。”
郎歌在旁听到,不由问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本书?怎么你说它可怕之极?难道它比武林中的神功秘本还要厉害?”
云梦虚长出了一口气,道:“神功秘本怎么能与它相比?再厉害的神功,杀的人也及不上其之万一。”
沙舞风愕然道:“你从前曾对我们说过,那是一本害人的书,但……它真有如此可怕?”
云梦虚并不回答,注视火堆,缓缓道:“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岂可信乎?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耻其匿怨而友人也。人者多欲,其性尚私。成事享其功,败事委其过,且圣人弗能逾者,概人之本然也。”
沙舞风闻言一震,郎歌则傻傻地问道:“我没读过什么书,这话听得一知半解,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梦虚缓缓道:“意思就是,人情世俗,皆为虚假,圣人也是如此――明明心中对巧言令色者不满,表面却要作出对其和善的样子,实是更为可耻。人的欲望繁多,本性都是自私的,做事成功就认为功劳以自己为最,失败了,就习惯于将过失推到别人身上,就算是圣人也是如此。”
沙舞风缓缓道:“他这一番话,直指人心之险恶阴暗,依他所言,连圣人也不过是虚伪可鄙之徒,这世上,实是没有好人了。”
云梦虚道:“这便是‘罗织经’第一卷,‘阅人’中的两段话。其后还有数段,越读越令人心惊胆战。来俊臣此人,实已将人性之阴暗琢磨透了。我再背一段,你们听听――上无不智,臣无至贤。功归上,罪归己。戒惕弗弃,智勇弗显。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诚如是也,非徒上宠,而又宠无衰矣。?”
郎歌道:“我虽不大懂,但也听得出这里的马屁臭味。”
沙舞风道:“岂止是臭味如此简单。他这段话,是说要发自真心地忠于上司,又要时刻保持警惕之心,不显露自己的力量,为了上司,便是至亲之人也可杀害,便是至恶之事也可放手而为。难怪皇帝如此宠信于他,这人实在太可怕了。”
云梦虚道:“这是‘事上卷’中的一段话。其后还有治下卷、控权卷、制敌卷、固荣卷、保身卷、察奸卷、谋划卷、问罪卷、刑罚卷、瓜蔓卷等,共十二卷,可谓卷卷惊心。里面所讲,尽是断绝人性人情之理,保身害人之法,任选一段说出,都足以让各位震惊不已。我也不再多说,只背出这一句,你们便知,此人不死,天下永无宁日了――‘事不至大,无以惊人。案不及众,功之匪显。上以求安,下以邀宠,其冤固有,未可免也。’”
郎歌怔怔半晌,终道:“奶奶的,我真忍不住要骂人了。这段我也听明白了,他说事情不大不能让别人震惊,案子不牵连众多,自己的功劳就不明显,就算其中有冤屈,只要能让皇帝安心,自己得到功劳,管他那么多。这王八蛋,简直是老天派下来祸害人间的。梦虚,这次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我郎歌一定要手刃此人。”
叶偶红在远处另一堆火旁,淡淡道:“还请郎大侠手下留情,将他交给我。”郎歌望了她一眼,嘿嘿一笑,道:“这个,我可不敢跟你争。”叶偶红一点头,道:“如此,多谢。”
郎歌嘿嘿一笑,随即低声道:“她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疯。你们猜是怎么回事?”
云梦虚轻叹一声,道:“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她……实是可怜得很。将来若真到了诛除来俊臣之时,我们还是将来俊臣让给她的好。”
沙舞风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低声问道:“难道,与她说的那‘通幽禅寂’有关?”
云梦虚喟然道:“她做着一切,为的全是萧楼主。可惜,萧楼主至死,也没能给她一个名分,而她却为了萧楼主,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我真不知是说她刚强坚毅,还是……还是可怜可悲……”
沙舞风与郎歌面面相觑,始终猜不透其中原由,见云梦虚不愿说,也就不再追问,只在心中暗自好奇。
第二日一早,众人再次出发,一路无事,出了云蒙山,经过易州府,置办了远行应用之物,先走陆路,到了江畔,找到寒水帮那两艘船后,改行水路,这日赶到寒水帮总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