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璧君接着发言,她列举事实,分析了世界经济危机之后,说道:“德国、日本、意大利三国,对外国资本的依赖性很大,它们国内市场狭小,而国外市场又受到美国、英国、法国和苏俄等国的控制。于是,它们拼命扩大军火生产,妄图用武力夺取牢靠的世界市场。所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必然会爆发,只是爆发时间的迟与早而已。”她很自信,边说边得意地摆动着头上的卷发。
“我很赞成曾副秘书长和四姑父、六姑妈的分析。”陈璧君的堂侄陈春圃发言,“我补充一点: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世界上产生了以苏俄为首的一批共产党。我认为,共产党的主张与当今的社会制度格格不入,必然会引起各国的反对。这恐怕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会爆发的原因之一。”
“赞成春圃兄的见解。”彭学沛微笑着向陈春圃点点头,“日本已与德国、意大利签订了反共产国际协定,全世界联合反共,眼看将成为一股不可避免的潮流。反共,一为舆论的反,二为暴力的反。暴力的反,必然酿成世界大战。”
陈璧君想了想,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讲,日本全面发动侵华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先声!”陈璧君的发言,把大家的认识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璧君姐的这个新论点,为世人敲起了警钟。”曾仲鸣称赞说。他比陈璧君小五岁,自从一九一二年在法国留学,与当时同丈夫在法国旅游的陈璧君结识以来,一直以“璧君姐”相称。
“璧君姐的论点,是战争理论的贡献。”彭学沛夸奖说。他与陈璧君同年生,只小十天,也以“璧君姐,”相称。
陈璧君很高兴,望着汪精卫和褚民谊,期待他们的评说。“我有不同看法。”褚民谊说,“如果说日本发动侵华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先声,那么,一旦中日和谈成功,岂不是到了尾声了吗?第二次世界大战怎么还会打得起来呢?”
陈璧君酷爱学习,关心时事,思维敏捷,随口回答说:“不能这么看。我认为,日本的野心不只是想侵占中国,而是整个亚洲。日本前任陆军大臣市内寿一,曾经向裕仁天皇保证,三个月征服中国。现在,事实证明,并不那么容易。日本之所以提出与中国停战和谈,是想腾出手来,把战火烧到它认为更容易征服的其他亚洲国家。”
“有见地,很有见地!”曾仲鸣很钦佩。
“佩服,佩服!”褚民谊微笑着,“我总算被你说服了。”汪精卫一直全神贯注地倾听大家的发言,为有这样一批有政治见解的同路人而自豪。近十多年来,他曾经多次与蒋介石公开论战,正因为他身边有一批有政治头脑、笔触锋利的支持者,每次都把蒋介石抨击得哑口无言。蒋介石不得已,才与他在国民党领导问题上达成重新分配权力的和解。
“诸位的分析很有说服力。看来,第二次世界大战非打起来不可!”汪精卫很兴奋,“第二次世界大战一旦爆发,可以肯定,西方是德意志和意大利的天下,主要是德意志的天下,而东方,则是日本的天下。它们是当今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连苏俄、美国、法国、英国都不敢惹怒它们。既然日本将成为东方的主宰者,我们就应该大胆而主动地与日本和谈。”汪精卫挖空心思,找到了一个在祖国的独立上是加强还是削弱,在历史的发展上是推进还是拉退这一重大原则问题上,无是非界限之分的奇怪论调,给他的同路者们壮胆,“不要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皆然。现在,有些人臭骂和谈者是卖国贼,到那时,他们会转过口来尊称和谈者为爱国者。”
“是呀!历史是个大怪物,既是无情的,又是狡黠的,既是严正的,又是滑稽的。”基于向侵略者投降这一共同点,曾仲鸣为汪精卫的奇怪论调下注脚,“它可以把你判为蟊贼,也可以把你封为元勋。”
“可不是!古往今来,这样的事例还少吗?远的不说,就说明清两代,朱元璋成功当了明太祖,李自成失败成为大草寇。”彭学沛附和着说。
褚民谊想到汪精卫的基本出发点在于投靠日本侵略者,彭学沛所说似乎不够切题,便补充说:“自从世界上出现殖民主义以来,没有一个殖民地的统治者不与殖民主义者密切合作的,似乎都是卖国贼,可是,一旦殖民地获得独立,卖国贼便成为堂堂皇皇的开国元勋。”
“我为诸位对问题的透彻理解而高兴!”汪精卫热血沸腾,见第一个问题讨论得差不多了,就转过话题,乐津津地问道:“诸位认为,日本提出的和谈条件,苛刻不苛刻?”
大家都站在自己的基本观点上,运用自己的智慧进行逻辑思维和推理,会客室里一阵沉默。
“这要看站在哪个立场看问题。”陈璧君打破了沉默,也打断了大家的思维,“在共产党和主战派看来,接受这五项条件和谈,就是向日本投降。在我们看来,战争越打下去,中国的失地越大,老百姓遭受的苦难也越多,国家的损失也越严重。从这一点看问题,五项条件并不算太苛刻。”她见在座者对自己的看法表示默许,继续说下去,“关于承认满洲国问题,我看可以接受,因为它的存在已经六年多了,我们虽然没有公开承认它的独立,也算默认。我认为,满洲地区本来不是中国的领土,它是满洲人带到中国来的嫁妆。现在满清皇朝不存在了,等于它与中国离婚了,把嫁妆还给满洲人是对的……”
“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看问题!”褚民谊感到陈璧君的卖国论调太露骨了,打断她的话说:“东北三省,自古就是中国的领土,不能把它比作满洲人带到中国来的嫁妆。”
曾仲鸣说:“对满洲国问题只能这么看,就是说,九一八事变以来,它的存在已经成为事实,目前国弱民穷无力收回,只好暂时让步,或者说,只好暂时默认。”
彭学沛、陈春圃也对陈璧君的卖国论调提出异议。陈璧君嘴巴一撅,说道:“不管你们怎么说,反正我是这么认识的!”
“你呀!总是这么任性。”汪精卫向陈璧君投去规劝的眼光,“我们看问题总不能割断历史。好了,好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你的话说完了没有?”
“没有。”陈璧君觉得维护丈夫的威信要紧,不再争辩,接着说:“至于承认内蒙古自治和华北政权,并允许日本在这两个地区驻兵这一条,先要看日本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日本以这两个地区为反共基地,在那里驻兵是为了消灭中国共产党和对付苏俄,求之不得!”
她见没有人表示反对,继续说:“将来共产党消灭了,国民政府的力量强大了,我们再与日本谈判,把内蒙古自治和华北政权取消就是了。”
“至于缔结日华防共协定,这是中国与日本的共同愿望,自不待言。说到停止反日,只要日本不再进攻中国,两国必然会和平友好相处。”曾仲鸣说,“只有赔偿损失这一条不能接受,是你日本打到中国来的,你造成损失怪谁呀!”
汪精卫要大家讨论日方五项条件,并非他不理解,而是让他的同路者都能够接受。他见目的已经达到,就对曾仲鸣说:“仲鸣!请你为我查找几条古今中外因停战和谈而使国家摆脱灭亡危局,获得自由幸福的事例,我准备在适当的会议上发表演说。也希望在座诸位,加强宣传鼓动,让更多的人接受中日和谈。”
汪精卫说到这里,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陈春圃抓起听筒,旋即又把它递给陈璧君:“六姑妈!陈布雷先生要你接电话。”
陈璧君接过听筒,那里面响起陈布雷浓重的浙江慈溪口音:“委座将去贵府会见汪主席,有要事相商。”
汪精卫担心他们的秘密活动被蒋介石发现,对曾仲鸣等人说:“你们回避一下,赶快驱车离开这里。”
汪精卫的话刚落音,桂连轩站在门口报告说:“汪主席,蒋委员长来了!”
“他娘的!上一分钟来电话,下一分钟人就来了,捣的什么鬼!”汪精卫心慌意乱地骂道。
“四哥!你去迎接姓蒋的。”陈璧君果断地说,“这里的一切由我应付。”
汪精卫深知陈璧君有随机应变的本领,起身迎接蒋介石去了。
陈璧君低声向大家嘀咕几句,就带着陈春圃向她的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