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上午十一点二十分,蒋介石夫妇和王宠惠坐在云岫楼会客室,针对铃木的第二次到来研究对策。想来想去,决定采取拖的办法,暂时稳住铃木。正在这个时候,寓居在香港的杜月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与铃木同一架飞机来到重庆。他们互不相识。但却成了三巨头会议成与败的两个关键人物。
杜月笙来了,终于拨开了迷雾,看到了事物的本质。
“报告委座!日本计划举行三巨头会议,是个大骗局,是个大阴谋,千万不要上当啊!”杜月笙的表情和语气,仿佛在宣布即将发生一场大地震似的。
蒋介石夫妇和王宠惠都心里一阵震颤,“请杜镛兄详细说说,唵!”蒋介石惊讶地说。
“他们要委座去开会,妄图迫使您公开承认伪满洲国,迫使您与汪精卫合作,让你在汪精卫手下当考试院长或监察院长。如果您态度不好,连个部长也不让您当!”杜月笙一副惶恐表情。
“到时,委座如同身陷囹圄,您按照日本设置的圈套钻进去,不堪设想;您不听从日本的摆布,同样不堪设想!”
杜月笙说完,房间里出现了一种特殊气氛,沉重中有几分轻松,平静中有几分紧张,欣喜中有几分苦涩,信赖中有几分疑惑。
“杜镛兄是听谁说的,唵?这个这个,这消息可靠吗,唵?”蒋介石两眼睁得圆圆的。
“周佛海!”杜月笙神秘地说,“是周佛海亲自到香港对我说的!”
“周佛海?”“噢!周佛海?”“难道是周佛海?”蒋介石夫妇和王宠惠都感到万分惊疑。
一点不错,的确是周佛海。
如同黄金没有足赤一样,世界上也不会有纯粹的忠。汪精卫集团对待支持他们的日本政府就是如此。
铃木离开南京赴东京的第二天,汪精卫的思想出现了反复。二十七日晚上七点,汪精卫要陈璧君通知陈公博、周佛海和褚民谊来他的官邸研究对策。七点半,被邀者都赶来了。
“昨天晚上我几乎一个通宵没有睡好,今天又思考了一整天,越想越感到与重庆政府合并不得!”汪精卫惶惑地说,“即使按铃木将军所说,利用真真假假的手段把蒋介石骗到三巨头会上,强迫他在停战协议书上签字,只要蒋介石不死,我们就控制不住他!原因之一,他手下的五百万军队不会听从我们的指挥。而我们手中只有一百万军队,一旦发生内战,也打他们不赢。其次,即使在日军的压制下,解除了蒋介石的武装,只让他当个什么院长,但那些军队一定会暗中控制在蒋介石手里。这样下去,到一定时候势必发生宫廷政变,我们这些人都会死在蒋介石手里!”
“汪主席提出的问题,今天下午我与佛海兄在闲谈中也议论过,但没有像您想得这么深刻。”陈公博越想越害怕,“看来,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与蒋介石重新合作!”
“我正准备邀公博兄来向汪主席汇报自己的想法,就接到了璧君姐的电话。”周佛海忧郁地说,“不能与蒋介石重新合作是肯定的了,现在面临的严重问题,是如何对付日本方面。”
“有日本政府的支持,中日停战以后仍有驻扎在内蒙、华北、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日军做后盾,问题该不至于这么严重吧!”褚民谊想得简单一些,“当然,不与蒋介石合作是上策,但是怎样向日本政府陈述理由,使它放弃原来的主张?”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仿佛地球已经毁灭。
陈璧君想到西尾的姨太太张素娟,以及他的岳父母张卓德和马琨君,说道:“建议请西尾太太和张卓德先生夫妇出面,找找西尾总司令探探底细,看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
“不必了!从昨晚铃木的态度可以看出,日本是非说服我们与蒋介石合作不可!”汪精卫微皱着眉头说,“这也可以理解,日本支持我们建立新政权,由于多方面的原因,我们目前还控制不了全中国,而日本又急于要结束中日战争,准备向东南亚诸国发展。他们这样做,也是出于不得已。”
陈公博右手托腮,微闭着眼睛沉思着。忽然,他想起寓居香港时与宋子文秘密接触的事,眼睛一闪,用一种发现奇迹般的惊喜语调说:“我看这样吧!我们秘密派人去重庆,向蒋介石透露日本对他的诱骗,要他千万不要上当。蒋介石坚持不赴会,日本一时还奈何不了他!只要他不赴会,问题就不存在了!”
“高见!”“好办法!”“就这么办!”大家狂喜地争相叫好。那神态,仿佛快要淹死的人发现一段伸手可得的木头。
“大家看,派谁去重庆适合?”汪精卫的精神陡然振作起来。
经过一阵沉思,陈璧君想到了杜月笙。“我的意见,请杜月笙先生出面最适合。”她兴奋地说,“杜先生是蒋介石的老朋友,与汪主席的关系也不坏,与周先生有较好的交情。今年一月,他为了劝说我们放走高宗武、陶希圣的家眷来上海,又与周先生打过交道。”
“好,那就请杜先生帮忙。”汪精卫当机立断,“至于去香港见杜先生,看来,非佛海兄莫属!”“为了大局,义不容辞,我去!”周佛海满口答应。他想了想又说,“请汪主席派李士群给我做伴,明天上午就去香港。”“他是你的老部属,还需要我指派吗?”汪精卫轻松愉快地笑着。这是周佛海叛变蒋介石一年多来,第一次与重庆取得间接联系。以后,随着形势的发展,这种接触更频繁了。
眼下,蒋介石听了杜月笙在香港与周佛海面晤的情况,百感交集。他为日本政府的阴谋诡计而愤慨,为汪精卫派周佛海将情况通过杜月笙转告他而激动,为杜月笙的此行而感谢,也为自己的怀疑得到印证而自豪,更为自己未能上当受骗而庆幸!
“佛海还说过什么吗,唵?”蒋介石兴致勃勃地问。
“他说他很对不起委座,也感到十分懊悔,很想重返重庆,又担心得不到委座的谅解。”杜月笙说。
蒋介石沉思良久,说道:“我看这样吧,杜镛兄若有机会再见到佛海,请转告他,这个这个,‘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我不责怪他。不过啦,唵,暂时不用回重庆,这个这个,他若有心向着我,就像这次一样,继续为党国做出贡献,唵!”
“同时,请杜先生转告周佛海,铃木几次对委座和王部长说过,只要委座同意停战和谈,日本决定取消汪兆铭政权。可以说,日本迟早会抛弃他们!”宋美龄说。
“好!我可以通过徐采丞先生,将委座和夫人的话如实转告周佛海先生。”杜月笙高兴地说。
晚上八点,王宠惠由喻若愚陪同接见铃木。铃木还是那样自负,那样傲慢,那样充满胜利的喜悦。他将米内将参加三巨头会议的事又说了一遍,决定七月五日三巨头会议在长沙举行,蒋介石务必在七月四日抵达长沙,并希望明天上午见到蒋介石,商量会议的安全保卫问题。
“铃木将军!我奉蒋委员长之命负责通知阁下,贵国政府表演的这出荒诞剧可以到此闭幕了!”王宠惠冷笑一声,“如果把剧情再拉扯到明天上午,就是画蛇添足!”
“部长阁下的话是什么意思?鄙人不理解。”铃木心里一惊。
“阁下是这出荒诞剧的重要演员,没有什么不理解的。”王宠惠正气凛然地说,“阁下在南京的那段表演,我们已经清清楚楚!贵国妄图以欺骗手段将蒋委员长骗去参加三巨头会议,强迫他公开承认伪满洲国,迫使他在汪兆铭手下当个什么院长,一千个办不到,一万个办不到!”
顿时,铃木被惊得目瞪口呆,瘫在皮沙发上半天喘不过气来。“谣言,谣言!”他机械地叫喊着。他的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觉得他此时此刻的一切语言,已统统成了废话而闭上了嘴巴。